“王爺,您今天也打算參加夜獵嗎?”一個眼角帶疤的中年武將心直口快地問道。
“老吳,這不是很明顯了嗎!”明西揚拍了下對方的肩膀,“王爺都隨身帶了弓箭和馬,當然是要參加夜獵的。”
老吳激動地撫掌道:“王爺好幾年沒參加夜獵了,從前王爺要是出馬,那肯定是魁首!”
想起先帝在時的光景,老吳以及其他武將們都有些懷念。
顧玦上一次參加夜獵才十五歲,還是大齊的九皇子,這一轉眼,就這麼多年過去了,物是人非,這個大齊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想到往昔,氣氛之中有多了一絲說不出的唏噓。
明西揚清了清嗓子,笑著活絡氣氛道:“王爺,您是不是也該給孩子們一點機會?”
他話語間透著一絲調侃,其他武將們深以為然地點著頭。
“自然。”顧玦含笑道,“小孩子總該曆練曆練,方才知人間險惡。”
明西揚等武將們全都捧腹大笑,氣氛更熱鬨了。
明明顧玦與這些五大三粗的武將氣質迥然不同,可現在他們站在一起時,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協調。
顧玦自己也不過是年方弱冠,今日參加夜獵的多是一些十五歲到二十歲之間的少年與青年,他們其實比顧玦小不了幾歲,可當顧玦把這些人說成是小孩子時,沒有人會覺得不妥。
因為他是宸王顧玦。
他的戰績、他的威望、他的付出成就了現在的他,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心甘情願地仰望著他。
楚千塵也是如此。
“明南楓,你還不給王爺行禮!”明西揚把站在他右後方的藍衣青年推了出來,嫌棄地瞪了他一眼,笑道:“王爺,這是我家老二,在國子監讀武科,不成器得很。”
“玉不琢不成器,小孩子是該多曆練,要是能和王妃的弟弟一樣去玄甲營磨煉一下,多少也能有些長進。”
明西揚是想把明南楓送去玄甲營陪著楚雲逸一起操練操練。
“參見宸王殿下。”明南楓彆彆扭扭地給顧玦抱拳行了禮,沒有再說其它。
他心裡憋屈極了,明明他已經跟父親說了很多次,他想轉文科,可是父親根本就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明南楓自以為他掩飾得很好,卻不知道他的那股子彆扭勁在顧玦與其他人的眼裡,根本就是一目了然。
明西揚:“……”
明西揚狠狠地瞪著蠢兒子。
他的策論兵書在武科生裡都堪堪中遊,明明讀書的資質這麼普通,到底哪裡來的自信覺得他可以讀書走科舉的?!
明西揚覺得他今天簡直把臉給丟儘了。
其他武將們麵麵相看,彼此交換著眼神:這兒大不由爹,老明分明就被兒子給坑了!
其實,他們也有意送兒子去玄甲營曆練一下,也多少有些懊惱被明西揚搶先了,結果,明南楓扯了他老子的後腿。
老吳笑嘻嘻地說道:“王爺,我家老三皮厚肉糙,要是有機會得王爺指點,那是他三生修來的福氣,保管王爺打罵都成。”
老吳拍拍胸膛保證,立刻就把一個身材高大的青衣青年給招了過來。
那青衣青年規規矩矩地給顧玦行了禮:“見過王爺,還請王爺不吝賜教!”
青衣青年的神態與言語之間難掩仰慕之色,把明南楓的不自然襯得更顯著了。
明西揚隻恨不得錘幾下兒子的腦袋,看能不能把這蠢小子的白日夢給打醒了。
明南楓垂著頭,隻當做沒看到。
楚千塵淡淡的目光在明南楓身上掃過,猶如水過無痕般,沒留下一點痕跡。
王爺從來不是一個會強人所難的人,前世她所選擇的路,她所經曆的磨煉,也都是出於她自己的意願,王爺隻是讓她知道了,原來她的人生可以有彆的可能,原來她曾經在楚家時不過是井底之蛙。
武將們說說笑笑,楚千塵有些遊離在外,想著前世,想著現在,眼神更沉靜了,宛如一朵月下的清蓮。
當皇帝攜太子和眾皇子趕到的時候,就看到顧玦和一眾武將相談甚歡,原本還帶著幾分笑意的麵孔霎時就變臉了。
皇帝眼神陰鷙地瞪著人群中央的顧玦,麵沉如水,不禁又想到了方才擇出的前三名全都是宸王府的人。
皇帝的胸口又開始憋悶了,像是有一團東西堵著心竅,上不去下不來,。
顧玦一直狼子野心,把控著北地軍的兵權不肯鬆手,但凡他有忠君之心,就該避嫌,不應該再和這些武將往來,他根本就是心有不軌,對於皇位覬覦在側。
想到南昊的新帝烏訶度羅是如何篡位,皇帝隻覺得如芒在背。
皇帝握緊了拳頭,徑直朝顧玦的方向走去。
周遭的其他人見皇帝來了,趕緊俯首行禮:“參見皇上。”
皇帝對這些人視而不見,目光隻看著三四步外的顧玦。
“九皇弟,你可是打算一同去夜獵?”皇帝勉強擠出了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語氣溫和,可眼神卻有些陰惻惻的,讓人看著不寒而栗。
顧玦微微一笑,“湊個熱鬨罷了。”
言下之意是說他的確是要去夜獵。
皇帝至於體側的拳頭又握緊了幾分,扯了扯嘴角,“好意”勸道:“九皇弟,你身子不好,聽為兄一句勸,還是不要逞強了。”
皇帝緊緊地盯著顧玦,目光尖銳得似乎想穿透他似的,凝固在顧玦臉上。
周圍陷入了一片肅靜。
皇帝身後的人與顧玦身後的人全都望著這對兄弟。
這是大齊地位最尊貴的兩人,權柄滔天,他們之間的一言一行,都足以在朝堂上掀起一番驚濤駭浪,更可以改變整個朝廷的格局。
大概也唯有二皇子顧南昭是個例外了。
他沒有看顧玦,也沒看皇帝,目光灼灼地盯著楚千塵,眸子裡似是藏著千言萬語,根本聽不到周圍人的聲音。
塵表妹看著過得很好。
九皇叔應該對她很好吧……
顧南昭癡癡地盯了楚千塵好一會兒,目光才吃力地從她臉上挪開,落在顧玦身上。
“皇兄多慮了。”顧玦淡淡道,“我剛去了一趟昊國,‘一不小心’還打了幾仗,這點安達曼郡王再清楚不過。”
“郡王你說呢?”
顧玦這最後一句話是對站在皇帝右手邊的安達曼郡王說的。
安達曼:“!”
安達曼以及他帶來的兩個南昊使臣皆是臉色陰沉。
在他們聽來,顧玦這番話是衝著他們來的,是意有所指,指責昊帝烏訶度羅追殺了顧玦一路。
宸王顧玦此人竟這般記仇,全然不顧大局的利害?
也難怪他屢次下他們昊國的麵子!
周圍的眾臣看安達曼的臉色,就知道顧玦所言不假,顧玦確實在南昊與烏訶度羅的人打過仗。
眾臣神情各異,心道:宸王都和南昊人在南昊打過幾仗了,此刻他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裡,自然是身體無恙!
更有幾人眼神複雜地看著皇帝,暗歎皇帝因為忌憚宸王簡直是有些瘋魔了。
安達曼忽然就朗聲笑了,笑容豪爽,恭維道:“宸王之名,在吾昊國亦是如雷貫耳。宸王殿下英武不凡,乃武曲星下凡,難怪在戰場上無往而不勝,令吾欽佩至極!”
安達曼乾巴巴地恭維了顧玦一番,卻對顧玦的提問避而不答。
在場眾臣中不乏一些精明的老狐狸,聽出了蹊蹺,三三兩兩地交換著眼神。
然而,皇帝一聽到顧玦的名字就犯渾,心火又開始灼燒了,就像是燒紅的丹爐似的。
他最討厭彆人誇顧玦。
皇帝眼眸陰鷙,心裡越發覺得昊人不識相,他們這分明是在騎驢找馬,他都把嫡出的三公主許給昊國太子了,這昊人竟然還想把昊國公主嫁給顧玦。
皇帝的心口已經不止是灼痛了,還有那種被人折辱、背叛的義憤。
皇帝嘲諷地說道:“安達曼郡王,我大齊是禮儀之邦,郡王要是再這般吹捧九皇弟,他恐怕都不好下場與小輩們爭鋒了!”
今天還隻是冬獵第一天,白天的狩獵已經讓宸王府的人出儘風頭,如果顧玦參加夜獵,那豈不是要讓宸王府把風頭都給占了!
皇帝暗暗咬牙,不禁想起了從前。
自顧玦十歲時,每次隨先帝出行狩獵,都是顧玦獲勝,到後來,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乾脆就留守京城,免得被人在背後議論他不如顧玦。
從前,他隻能避顧玦的鋒芒,可現在他是皇帝,主導權在他手上。
安達曼來回打量著皇帝和顧玦,眸中閃過一抹古怪的光芒,發現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宸王顧玦是大齊的一員乾將,有他在,就足以震懾四方。
如果宸王真的有傷在身,無論大齊皇帝是否與宸王不和,他不是都應該對外瞞著宸王的傷勢嗎?!可是大齊皇帝一開始就直白地把宸王抱恙的事掛在了嘴上。
這明顯不合理!
安達曼越想越覺得這其中彆有蹊蹺,眯了眯眼,笑笑道:“這夜獵若是少了宸王殿下,豈不是失色不少?”
眼看著皇帝的臉色又沉了下來,太子顧南謹適時地出聲道:“父皇,吉時快到了。兒臣看今晚的夜色正適合夜獵。”
此刻的夜空中,月明星稀,那皎潔冷冽的月光柔和地灑在山林間。
如同太子所言,這的確是一個適合夜獵的夜晚。
皇帝這才反應過來,說了一句不能耽誤吉時,就轉身上了高高的獵台。
那些準備參加夜獵的武將與公子們已經聚集在了周圍,一個個都是全副武裝,配好了駿馬、大弓、刀劍等等。
皇帝的目光俯視著下方這些躍躍欲試的男兒,心情依舊不太好,因此說話的語氣也是不冷不熱:“大齊男兒血性方剛,自當習武強身,報效國家,今夜就是各位一展身手的時候。夜獵的魁首,朕有重賞!”
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話後,皇帝就宣布夜獵正式開始了。
那些武將與公子們齊呼萬歲,喊聲如雷。
緊接著,他們就紛紛上馬,馬鞭一揮,策馬進了獵場,衝在最前方的多是那些未及弱冠的少年郎,一個個鮮衣怒馬,爭先恐後。
相比之下,顧玦就顯得氣定神閒。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他摸了摸楚千塵的頭發說:“等我回來。”
楚千塵乖乖地點頭,目送顧玦騎著絕影遠去的背影。
她身旁的紅馬楓露發出溫和的嘶鳴聲,似乎也很想追上去。
楚千塵安撫地摸了摸楓露修長的脖頸,用隻有她與它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下次吧。”
她有些懊惱地看著自己的細胳膊、小細腿,琢磨著:等回京後,乾脆也讓王爺把她送去玄甲軍練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