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貴妃越說越覺得是如此。
明明是太子被皇帝軟禁到了養心殿,為什麼現在太子沒事,皇帝卻駕崩了?!
難道說是太子……
任由楚貴妃怎麼叫囂,禮親王也沒理她,招呼心神不寧的皇後繼續往養心殿方向走。
楚貴妃越想越覺得十有八九是太子殺了皇帝,禮親王想幫著皇後與太子來粉飾太平,讓太子登基。
不行,絕對不能讓太子的陰謀得逞!
楚貴妃急了,尖聲斥道:“本宮是堂堂貴妃,皇上駕崩,本宮想見皇上最後一麵是理所當然,誰敢攔!!”
她想以貴妃的身份壓住這些個不長眼的人,卻是徒勞。
攔路的人分毫沒有露出怯色,反而用長槍把楚貴妃逼得踉蹌地退了好幾步。
“放……”
楚貴妃想說放肆,說了一半,戛然而止,直到此刻,她慢一拍地意識到攔住她的人不是禁軍。
這些身著玄色盔甲的將士身上透著一股子殺氣,跟他們相比,禁軍都算是“溫和”的了。
禮親王自然聽到了楚貴妃的叫囂聲,卻沒有停下腳步。
他當然看得明白楚貴妃的那點小心思。
楚貴妃不過就是仗著她育有二皇子,想讓二皇子爭這個皇位罷了。
現在局勢已經夠亂了,禮親王可不想讓彆人再摻和進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以二皇子優柔寡斷的性子,也實在不是個為君的料,他最多也就能幫著處置一些宗人府、內務府的事宜。
目送禮親王與皇後的背影消失在正對日精門的月華門後,楚貴妃狠狠地跺了跺腳。
大宮女訥訥地說道:“娘娘,那您要不要先回……”
楚貴妃瞪了大宮女一眼,咬了咬一口銀牙,毅然道:“我們去乾清門那邊看看。”
楚貴妃早就聽說了,今天一大早六部閣老和宗室王親們就在乾清門外求見皇帝,但皇帝一直沒見人,直到天黑,禮親王和幾個閣老才得以麵聖。
那之後,養心殿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楚貴妃帶上大宮女以及幾個宮人又風風火火地繞了一個圈子。
當她來到乾清門時,大喪之音也已經停止了,周圍靜得宛如一座死城。
楚貴妃還沒來得及與乾清門外的那幾個親王、郡王們搭上話,就聽到後左門的方向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楚貴妃微微蹙眉,在這宮廷中,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騎馬的。
她尋聲望去,就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騎著一匹紅馬朝乾清門飛馳,少女的身後還跟著十來個王府侍衛。
火把的火光照亮了來人的麵旁,楚貴妃定睛一看,認出了馬上的少女,正是自己的侄女——沈千塵。
守乾清門的玄甲軍將士趕緊對著馬上的沈千塵行禮:“參見王妃!”
楚貴妃怔了怔,跟著陡然意識到了什麼,現在守住養心殿周圍的人都是宸王府的人,所以她才會覺得這些人打扮與氣勢都與過去的禁軍大不相同!
楚貴妃心驚不已,心裡有無數的疑團,可現在顯然不是弄清楚疑團的最好時機。
楚貴妃趕忙上前幾步,對著剛剛下馬的沈千塵說道:“塵姐兒,你來了啊!”
“我想進去見皇上,你快讓這些人退開,我要和你一起進去。”
楚貴妃心下鬆了一口氣,覺得對她而言,沈千塵的出現猶如一場及時雨,畢竟這可是自己的嫡親侄女啊。
然而,沈千塵恍若未聞,視若無睹,直接從楚貴妃身邊走過,穿過乾清門往裡麵走去。
她與楚貴妃也從來沒什麼姑侄情。
沈千塵進去後,玄甲軍將士們又用交叉的長槍攔下了其他人。
楚貴妃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對著沈千塵的背影高喊道:“楚千塵,你也太放肆了!本宮可是你的姑母,是你的長輩!於公於私,你都該對本宮行禮……”
沈千塵甚至懶得糾正對方自己已經不姓楚了,隻是吩咐江沅道:“若是太鬨,就便宜行事。”
“王爺不喜歡有人瞎鬨騰。”
沈千塵語氣淡淡,同樣也沒回頭,直接穿過月華門往養心殿去了。
江沅往楚貴妃方向走近了一步,話卻是對著守門的玄甲軍將士說的:“王妃剛才吩咐的,都聽到了吧!”
江沅的瞳孔在幾個火把的映照下,明亮如刀鋒,冰冷銳利。
楚貴妃心口一緊,下一瞬,就感覺到眼前飛快地閃過一道銀光,一把長槍的槍尖抵在了她的脖頸上,微微一刺。
手執長槍的玄甲軍小將麵無表情地看著楚貴妃,這一刻,渾身釋放出一股嗜血的殺意。
如果說,此前這些人隻是在攔她,現在就是起了殺機。
楚貴妃忽然覺得這個她已經生活了十幾年的皇宮是那麼陌生。
這裡已經不是那個在皇帝掌控下的皇宮了,皇帝駕崩了,皇宮被宸王的人控製住了。
那麼,皇宮以外呢?!
這一刻,楚貴妃隻覺得一股徹骨的寒意自腳底冉冉升起,急速地蔓延至全身,心裡有種非常不妙的預感。
楚千塵走到養心殿外時,忽然想到了什麼,停下了腳步,對著驚風吩咐了幾句:“彆讓無關緊要的人到處走動,該關就關。”
“顧琅的嬪妃們還有公主們都挪去鳳鸞宮,集中看管。”
“乾東五所的皇子們也禁止出入。”
“還有那些宮女、內侍們也看著安置吧。”
沈千塵叮囑了一些細節,她這一路進宮,也注意到了玄甲軍把看守皇城的上十二衛都管製了,但有些細節卻沒到位。
也是,玄甲軍隻知道打仗,對逼宮沒啥經驗,不過,自己是個有經驗的!
沈千塵交代完這些瑣事後,就跨入了養心殿。
其他人都被顧玦打發去偏殿了,正殿內,此刻隻有顧玦一個人。
“王爺!”沈千塵一見到顧玦,小臉上就綻放出璀璨的笑靨,明明他們分開也沒太久,她還是忍不住上前捏住了他的一隻袖子。
一顆心這才覺得安定了。
對於兩個主子的過分膩歪,琥珀早已見怪不怪了,默默地垂眸。
顧玦的回應是,直接握住了她被夜風吹得發涼的小手,緊緊地握住,掌心貼著掌心,十指交纏。
“你去看看太子吧。”顧玦拉著沈千塵的手,往顧南謹所在的寢宮走去。
房間裡的氣氛凝重一如之前,壓抑得讓人透不過起來。
除了那個中年太醫外,太醫令與另一位太醫現在也在顧南謹的榻邊,三個太醫一起反複會診過,皆是同樣的結論。
三個太醫趕緊給顧玦與沈千塵行禮,根本就不知道宸王為何要帶宸王妃來此。
沈千塵也沒打算解釋什麼,徑直地走到了顧南謹榻邊,在旁邊的一把凳子上坐下,然後伸出三根手指給他探脈。
這一幕看得三個太醫目瞪口呆。
原來宸王妃懂醫術!
琥珀在心中暗數,直到她數到“六”,才看到沈千塵收了手。
琥珀知道了,太子的情況很糟!也是,太醫令都沒辦法,判了太子死刑,這才來請他們王妃出手,太子的傷自然是很重。
沈千塵收回探脈的右手後,也沒起身,依舊坐著,隻是微微轉頭看向了顧玦。
這個小細節讓三個太醫立刻意識到這位年輕的宸王妃在宸王心目中的地位很重。
沈千塵也沒避著太醫,坦然地直言道:“那些皮外傷,我就不說了,太子胸口的那一刀很嚴重,刺傷了肺。若非這幾根金針吊著,人已經去了。”
三個太醫愈發驚詫。宸王妃隻這麼會兒功夫,就一語說中了關鍵,這手醫術相當不簡單,尤其她才不滿十五歲而已。
顧玦輕聲問道:“他,還能救嗎?”
沈千塵遲疑了一下,又朝榻上的顧南謹看去。
無論是顧玦,還是琥珀都看出來了,沈千塵沒有絕對的把握。
也的確是如此。
顧南謹的傷勢真的很重,重到連沈千塵都隻有五成的把握。
接下來,她需要考量的就是,到底治不治呢?
不治,那太子死了也就死了,與宸王府不相乾,說太子活不過今晚的人是太醫,就算今晚皇後請遍京中名醫,也是同樣的答案。
但若是自己出手救治,而太子還是死了,說不定……不,是肯定會有人懷疑是顧玦動了什麼手腳,是顧玦要弄死太子。
比如皇後,比如太子妃,甚至將來皇長孫長大後,也有可能被人挑唆地對顧玦生怨。
顧玦知道他的小姑娘從來不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尤其是在醫術上,她有絕對的自信,也就是為自己開刀的那一次,她第一次怕了,遲疑了……
想著,顧玦眸光瀲灩,大致能猜到沈千塵的顧忌,他的一隻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肩頭,再問道:“能不能治?”
沈千塵還是這麼端坐著,從下往上地望著顧玦。
她能想到的這些,顧玦不可能想不到。
她的王爺是個光風霽月之人,從來不在意外麵的那些個風風雨雨,他又豈會為了避諱一些私議就畏手畏腳,那就不是顧九遐了!
九遐,是遼闊的天空,可以海納百川!
是啊,這才是她一直憧憬的那個人。
沈千塵微微笑了笑,漂亮的鳳眼勾勒出一個柔和嫵媚的弧度,點頭道:“能。我有五成把握。”
三個太醫也聽到了,難以置信地看著沈千塵,其中一人差點說,這怎麼可能呢!
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太子的肺被一刀捅破,出血不止,傷得實在太重了,恐怕華佗再世,也沒得救。
“你試試吧。能不能活,也都是命。”顧玦很平靜地看著沈千塵,彆人信不過沈千塵的醫術,他自然是信得過的。
沈千塵歪著小臉想了想:前世,太子現在還活得好好的,而這一世,很多事都變了。
太子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她,也看太子自己了!
“儘人事聽天命。”沈千塵淡淡地一笑,意思是,她同意給太子救治。
沈千塵對著琥珀招了招手,讓她開始做準備工作。
至於顧玦,出了寢宮後,就去了禮親王、皇後、張首輔等人所在的偏殿。
眾人的目光霎時間朝他湧來,原本嘈雜的偏殿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