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時勸了他幾句,後來他說有些腹痛,當時我是想給表哥叫大夫的,但表哥說許是吃了生冷的東西,喝點熱水就好了。可他喝了茶水後,沒一會兒就說頭疼、胸悶,還滿地打滾,又吐了血……”
薑姨娘說得抽抽噎噎,斷斷續續,一邊說,一邊哭,哭得梨花帶雨。
她沒有半個字說沈芷害了楚令霄,但是字字句句都是引人往這個方向聯想。
太夫人也如她所願地一下子就聯想到沈芷身上,皺了皺眉,懷疑楚令霄是不是在沈芷那裡吃了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心裡發寒。
對於沈芷這個兒媳,太夫人的感覺一直很複雜。
當沈千塵與楚千凰被調換的秘密剛揭開時,太夫人也對沈芷有過愧疚,但這點愧疚早在沈芷一次次的得理不饒人中消失殆儘了,尤其是沈芷堅持與長子和離,還帶走了一子一女,對於她親手養大的楚千凰更是不念一點母女之情。
沈芷這個人為媳不孝,為妻不賢,為母不慈,讓太夫人覺得膈應極了,但沈芷到底是沐哥兒的親娘,所以太夫人一直忍著,也一直希望長子與她能夠重歸於好,結果沈芷竟然下次狠手,意圖毒殺長子。
想到這裡,太夫人就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重物碾壓過去,痛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大半個身子都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喘息,腦子裡一句話反反複複地回響著——
是沈芷乾的。
肯定是沈芷對長子下了毒,長子才會吐血!
是沈芷想要長子死!
是啊,長子與人素來無怨,除了沈芷,還能有誰?!
“沈芷,一定是她,她好狠的心。”太夫人喃喃自語著。
這一瞬,太夫人後悔了,悔之莫及。
都是她提議讓長子去把沈芷接回侯府來,所以長子才會眼巴巴地跑去找沈芷,才會被沈芷這蛇蠍婦人害成這樣!
太夫人的心口忽然竄起了一股無窮無儘的力量。
她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仿佛一頭發怒的母獅子,怒氣衝衝地說道:“我要去找沈芷算賬!”
太夫人想往屋外衝,卻被薑姨娘眼明手快地攔住了。
“姑母,您可不能去啊!”薑姨娘簡直快哭成了一個淚人兒,淚如雨下,“要是您去了,國公府不會放過您的。”
“現在國公府權勢滔天,胳膊拗不過大腿……”
薑姨娘的意思很明確了,現在國公府得了勢,要是太夫人跑去找沈芷算賬,國公府勢必會幫著沈芷對付太夫人,到時候,太夫人不但不能為楚令霄報仇,連她自己也會倒黴。
薑姨娘說得情真意切,眼神是那麼真摯,口吻是那麼懇切,好像事事都在替太夫人考慮。
太夫人:“……”
太夫人猶豫了,不得不承認薑姨娘所言有理。
就是為了沈氏女的名聲,穆國公府也會幫沈芷遮掩這件事。
明白歸明白,但太夫人還是不甘心啊,心底一片悲涼與憤慨,眼中不禁落下淚來,老淚縱橫。
薑姨娘攥了攥手裡的帕子,眸子裡暗芒湧動,又道:“姑母,現在還是找大夫給表哥看病才要緊。”
這會兒,對於六神無主的太夫人而言,薑姨娘就跟她的主心骨一樣,太夫人連忙應是:“敏姍,你說的是,得讓人再多請些名醫來!”
薑姨娘拉著太夫人的手,扶著她坐下,正色道:“姑母,您放心,我會在這裡守著表哥,照顧表哥的。”
“表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在薑姨娘的撫慰聲中,太夫人心有所觸,覺得還是她這個侄女最好,沈芷、劉氏這些人全都是無情無義的,心裡根本沒楚家,也不敬她這個婆母。
要是長子這次能逃過死劫,太夫人也不作他想了,在心裡琢磨著還是讓長子把薑敏姍抬為正室吧。
薑姨娘一會兒吩咐人去給太夫人倒水,一會兒又讓人去看看大夫來了沒。
在一次次的催促中,一個年逾花甲的老大夫氣喘籲籲地趕到了,趕緊隨小廝去看榻上的楚令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楚令霄與那老大夫的身上,皆是心急如焚。
空氣沉甸甸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喊了起來:“大老爺醒了!”
“太夫人,大老爺醒了!!”
太夫人與薑姨娘聞言皆是麵色一變,快步朝榻邊走了過去。
榻上的楚令霄眼簾微顫,在眾人的千呼萬喚中慢慢地睜開了眼,眼眸混沌,目光落在薑姨娘的臉上時,眼瞳中燃燒著洶湧的怒意。
“啊……”
他吃力地張嘴,可是嘴巴不聽使喚,歪斜到一邊,五官扭曲。
他想說話,發出的聲音卻是啊啊嗚嗚聲。
太夫人臉色難看極了,憂心忡忡地問那位老大夫:“趙老大夫,我兒怎麼樣?”短短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太夫人臉上的皺紋驟然間深了好幾分,腰背佝僂。
趙老大夫眉宇深鎖,滿頭大汗,沉聲道:“楚太夫人,令郎因為怒極攻心,導致中風。現在他一息尚存,恐怕九死一生。”
趙老大夫說得比較委婉,照他看,楚令霄病得太重了,能醒不代表就能活,但是麵對家屬,他當然不能把話說絕了。
太夫人也聽懂了大夫的語外之音,差點又是一口氣沒上來,眼前一陣發黑,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原來長子是中風,不是中毒?!
趙老大夫當場就給太夫人紮了兩針,太夫人這才緩過勁來,眼眶中浮現一層薄霧,悲愴又心痛。
沈芷實在是冷心冷肺,她到底對長子做了什麼,才會把他氣成這樣!就算她不願意回楚家來,也沒必要把人給逼到死路上啊!
太夫人心裡把沈芷恨到了骨子裡,顫聲問道:“趙老大夫,你一定要救救他!哪怕是一線生機……”
趙老大夫揖了揖手:“老夫這就給他開一張方子,先一日三次地服著,接下來,要看他自己的意誌了……”
“他這次即便能救回來,身子也會大不如前,恐怕要臥榻調養很久,到底能恢複到什麼程度也得再看看。”
趙老大夫的治療方案其實就是把死馬當活馬醫,所有話全都沒說死。
太夫人用帕子抹了抹淚,客氣地說道:“勞煩大夫開方子了。”
趙老大夫連忙應聲,然後王嬤嬤給他塞了紅封,他就跟著大丫鬟出去開方子去了。
太夫人的心亂極了,腦子裡嗡嗡作響,像是有無數隻蜜蜂在裡麵群蜂亂舞。
“啊……唔……”
榻上的楚令霄還在吃力地試圖發出聲音,仍是徒勞。
這一幕看得太夫人更難受了,不由想起了之前次子楚令宇先是被人打癱,後來又撞了頭,最後還是沒能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