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八月,國喪也過了,顧玦可不想因為楚令霄突然死了,耽誤了沈千塵的及笄禮。就算沈千塵改姓了沈,楚令霄也還是她的生父。
沈千塵並不在意自己的及笄禮,但是顧玦在意,沈芷也在意,他們都說要給她辦一場盛大的及笄禮。
為了他們的心意,沈千塵也開始期待起自己的及笄禮。
“嗯。”她笑吟吟地應了,笑得露出一對甜蜜蜜的梨渦,立刻就吩咐江沅找個太醫跑一趟楚家,去看看楚令霄。
江沅早就想著悄悄退下,這下,理直氣壯地告退了。
顧玦繞到了書案後,走到了沈千塵的背後,俯身去看她剛畫好的那幅畫。
那是一幅夕陽下的桃林,一角的幾棵桃花被靠近夕陽染得紅豔豔的,與桃林中白衣如雪的男子形成鮮明的對比。
就算不問,顧玦也知道她畫的是自己。
他的唇角微微翹了一下,失笑,雙手從她身體兩側伸過去,撐在了書案上,頭微垂,臉頰貼著她的臉頰,烏黑的長發順順勢垂落幾縷,輕拂過她隆起的胸前。
他身上那清冽的氣息一下子將她籠罩其中。
沈千塵放鬆地將身子微微靠後,依偎在顧玦身上,動作做得無比自然,心中似有一葉名為愉快的小舟在心湖中歡快地搖曳、浮動。
春風吹起兩人的衣裳與青絲,陽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交纏在一起,密不可分。
沈千塵看著他們緊緊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抿著唇笑,隨口問道:“好看嗎?”她問的是畫,眸子裡溢滿了自信的光彩,等著他誇獎。
顧玦沒有回答,湊過去輕輕在她唇角啄了一下,然後一把將人抱起,他自己坐到了書案前的凳子上,讓她坐在他腿上。
“好看。”他含笑道,一語雙關,清冷的聲音略帶幾分慵懶,竟有種彆致的誘惑與風情,幾縷微涼的發絲撫上她頸側的肌膚。
沈千塵覺得頸側有些癢,本想捋開他的頭發,可是抓在手裡後,又舍不得撒手了,調皮地把玩起他的頭發。
經過她這段日子的精心調養,他的頭發變得更黑,也更亮了!
嗯!
全都是自己的功勞!
沈千塵美滋滋地想著,更理直氣壯地玩得不肯撒手了,纖白的手指一圈圈地卷著他的發絲,眼角的餘光瞥見影子裡的她也做著同樣的動作。
顧玦看著她笑意盈盈的側臉,笑意蕩漾。
她總是表現出遠超她年齡的成熟,所以他反而喜歡她孩子氣的舉動,這種隻在她跟前表現出來的孩子氣,代表著一種不同於旁人的親昵。
與她在一起,顧玦總是很放鬆,仿佛一天的疲憊一掃而空。
靜靜地享受了片刻的靜謐,顧玦忽然打破了沉寂,問道:“我剛剛去看過太子,他的傷能夠好到什麼程度?”
這段日子以來,顧南謹的傷勢在肉眼可見地好轉中,從一開始躺在榻上朝不保夕,太子妃甚至不敢合眼,漸漸地傷勢穩定了,刀口結疤愈合,現在顧南謹已經能夠下床走動了,隻不過走不了幾步,就會大喘,還時常咳嗽。
太醫們也每天給顧南謹複診,結論與沈千塵差不多,太子傷了肺,以後隻能慢慢養著,也不能受累。
顧南謹是怎麼從性命垂危撿回了一條命,從太子妃到太醫們都是看在眼裡的,對沈千塵的醫術佩服得五體投地。
麵對顧玦,沈千塵也不藏著掖著,坦然地直說了:“太子傷得太重了,這一次,因為我出手,他才勉強保住了命,要想恢複到原來那樣是絕對不可能的。”
現在的太子就好比一株快被白蟻蛀空的樹,脆弱得不堪重擊。
“因為傷到了肺葉,以後他會容易胸悶氣短,也有可能會影響到心臟等臟腑,而且他絕對不能再操勞,不然會有損壽數。”
“尤其是天氣冷的時候,要特彆注意身子,若是得了傷寒,他也會比普通人容易得肺癆之類的肺病。”
“不過,他要是好好休養,不操勞,活過四十應該沒問題,再以後我就不敢說了。”
就像肺癆被很多人形容為富貴病一樣,現在的太子得的就是富貴病,如果他在貧苦人家,也許活不過今年,可是在皇室這樣的人家,他就可以用各種名貴的藥材養著,由太醫們精心照料著。
和煦的風輕輕柔柔地吹來,桃花的花瓣紛紛揚揚地被風刮了過來,其中幾片落在書案上、畫上、硯台上。
周圍靜謐了片刻,顧玦輕聲道:“顧元嘉才四歲。”
沈千塵明白他的意思,皇長孫才四歲,四歲的孩子還太小,如今根本還看不出什麼,將來是好是壞不得而知。
國不可立幼主。
春色柔美,太陽西下,樹梢那花團錦簇的桃花輕輕顫動,像是在慵懶地打著哈欠。
靜默中,顧玦又道:“太子剛剛和我開誠布公地談了。”
“他說,他不想繼位。”
“……”沈千塵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她雖然不主動理朝事,但是顧玦與人議事從來不瞞著她,所以她耳濡目染,對於朝事還是知道個七七八八的。
現在的大齊看似平穩,其實局勢很複雜,先帝才剛剛駕崩,又是以這種極其不風光的方式,朝堂上還有不少先帝留下的舊臣都是康鴻達之流,這些人都需要清洗。
大齊的朝堂就如同一個傷痕累累的人,不少傷口已經化膿,必須割開傷口,割掉腐肉,擠出膿水,才能治愈那些傷口。
這是內憂。
大齊之外,還有周邊的蠻夷、倭寇等等在虎視眈眈,伺機而動,這是外患。
接下來,新帝登基後,需要攘外安內,大齊沒個幾年功夫安定不下來。
可太子的身體不能傷神,皇長孫這個月才剛滿四歲,以大齊現在的情況,也不可能扶持一個孩子上位。
有道是,君弱則臣強,立幼主隻會讓朝堂與民間的人心更不安定,埋下不必要的隱患。
沈千塵扁扁嘴,嘟囔地點評道:“太子的幾個弟弟就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
她這句話自然是把二皇子顧南昭也包含了進去。
年方十四歲、梳著雙環髻的小姑娘理所當然地擺出了指點江山的氣勢,逗得顧玦輕笑出聲。
的確是這樣。
太子被他的皇祖父教得很好,但就算這樣,太子的性情作為一個皇帝也有些過於軟和了。
但顧南昭等其他皇子就個個不成樣,還有六皇子下頭的幾個皇子年紀太小,看不出好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