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七夕節。
彈指間,先帝駕崩已經滿三個月了,國喪終於結束了。
這個七夕是國喪後的第一個節日,壓抑了許久的京城百姓全都處於一種從牢籠中釋放的狂歡中,全都出門放風。
京城的街道上到處都在慶祝七夕節,一條條長街張燈結彩,各式店鋪裡賣的花燈、扇子、花果、繡品、書畫乃至文房四寶大都含有與七夕相關的圖案,比如牛郎織女,比如七仙女,比如喜鵲,比如夜月與鵲橋等等,琳琅滿目。
七月的白天很熱,到了黃昏,天氣就漸漸轉涼,仿佛陡然間從盛夏開始轉入初秋。
因為今天是七夕,所以京城中沒有宵禁,即便到了黃昏時刻,還有城外的百姓陸續蜂擁而至,人流如潮,都打算參加今晚的七夕燈會,有的為了做點小生意,有的為了逛燈會、湊熱鬨。
沈千塵與顧玦自然是後者。
為了應景,沈千塵今天穿了一襲粉色繡喜鵲戲春桃的襦裙,發髻上戴著與襦裙一色的粉色絹花以及桃花形的粉玉珠花,通身皆是鮮嫩的顏色,如三月桃花般嬌豔。
兩人是微服出來玩耍,顧玦當然也沒有穿龍袍,也不是他貫常愛穿的道袍,而是一襲修身的青蓮色翻領胡服,勾勒出他挺拔的線條,玄色腰帶收緊他勁瘦的腰身,襯得他的身形愈發修長精悍。
顧玦的衣袍上也同樣繡著喜鵲,銜著一朵桃花的喜鵲,若是細觀就會發現他這身衣裳與沈千塵穿的這一身是配套的。
兩人的相貌皆十分出眾,萬裡挑一,無論走到l哪裡都會吸引不少人驚豔的目光,不時有人駐足朝他們看來。
夜幕還沒降臨,但街道上已經十分熱鬨了,兩邊都是一些吆喝的攤販,還有雜耍班子在街邊敲鑼打鼓地表演起了胸口碎大石。
兩人一路走,一路逛攤子、看雜耍,還買了不少雜七雜八的小玩意,比如團扇、藤球、荷包、梳子、琉璃珠花等等。
走著走著,他們就來到了一個圍著不少男女老少的攤位,那攤主熱情地吆喝著:“撈金魚,射木箭,撈到的金魚,射中的東西都歸你。”
“五個銅板玩十次。”
此刻,攤子上正有一個孩童蹲在地上撈金魚,可撈魚網是紙糊的,一碰水紙網就破了,孩童不服氣地試了一次又一次,一無所獲。
顧玦見沈千塵多看了兩眼,就問:“玩嗎?”
沈千塵搖搖頭,無奈道:“月影已經夠調皮了。”
她家月影越來越調皮了,不僅愛撲蝶,還愛抓魚,如今沈千塵都不敢在自己的小書房養魚了,這金魚要是帶回去,那就是貓的玩具,可憐見的。
沈千塵往前又走了兩步,隨意地從攤位上拿起了一個小弓,另一隻手掏出五個銅板給了攤主,然後轉頭笑眯眯地問顧玦道:
“你想要什麼?”
她這話裡的意思旁人都聽出來了,是她打算自己來射箭,讓她的夫君選想要的東西呢。
圍觀的路人聽著覺得有趣,這對小夫妻怎麼倒轉過來了。
一個身形豐腴的中年婦人好心地勸道:“小娘子,他這弓弦鬆,箭射不遠,你還是讓你家相公來吧。”
說話間,中年婦人目光明亮地上下打量著顧玦,覺得這小青年真是好看,傳說中的那什麼宋玉應該也就這樣了吧。
其他人也在起哄地附和著:“是啊,小娘子,讓你男人上。”
顧玦的眸光微微蕩漾了一下,唇角勾了勾。“你男人”這稱呼還真是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愉悅。
街道上的其他人見這裡有熱鬨看,也圍了過來,裡三層外三層。
沈千塵隨意地用手指彈了下小弓的弓弦,她當然知道這弓不容易射準,不止是弓弦鬆,箭射不遠,還有攤主所用木箭的尾羽也是做了手腳的,所以射出的箭準頭也不行。
這都是這些攤主常用的把戲,來玩的人也都是圖個樂子而已。
沈千塵微微一笑,小下巴一昂,帶著幾分傲嬌地說道:“我自己來。”心裡想的是殺雞焉用牛刀。
“九遐!”她眨巴著鳳眼催促他快選,尾音嬌滴滴的。
顧玦隨意地掃了一眼前方的貨架,抬手一指:“就那把折扇吧。”
折扇插在一個竹筒裡,照遊戲規則,沈千塵要一箭射倒竹筒,才算是“中了”。
“好。”沈千塵興致勃勃地開始拉弓搭箭,動作如行雲流水般嫻熟,旁邊的人一看就覺察出幾分不同凡響的氣勢。
“嗖——”
那支木箭軟綿綿地射了出去,沒到貨架就開始在半空中下墜,與那把折扇差了個十萬八千裡。
大部分人對這結果並不意外。
畢竟,來這種攤位玩耍的人基本上都是沒什麼收獲的居多,否則,攤主靠什麼賺錢呢?
眾人喝了一陣倒彩,又有人開始起哄著、慫恿著讓顧玦上。
對此,顧玦不搭腔,沈千塵也同樣不搭話,從容地繼續射了第二箭。
第二箭比第一箭射得更遠,也離竹筒更近了,隻差一寸而已。
其他人發出遺憾的惋惜聲,七嘴八舌地嚷嚷著:“很近了,小娘子,你再使把勁兒。”
“小娘子,我看你還是彆射那把扇子了,射那麵銅鏡好了,銅鏡大,肯定能射中。”
“對對,或者,那個梳妝匣子也不錯。”
“……”
攤主與圍觀者都以為沈千塵的第二箭隻是巧合,唯有顧玦知道這丫頭的下一箭就該中了。
“嗖!”
第三箭明顯比前兩箭射出時,更淩厲了,在半空中的軌跡也更平穩,箭尖穩穩地對準了竹筒的中央。
“啪嗒”一聲,竹筒傾倒,裡麵的那把折扇也掉了出來。
“中了,射中了!”
“這小娘子射中了!”
圍觀者比沈千塵還要興奮,鼓掌歡呼起來,掌聲不斷。
區區一把折扇也不值錢,攤主也是笑嘻嘻的,雙手把折扇遞給了顧玦,讚道:“公子,尊夫人的箭法可真高明!”
攤主隻是說好聽的場麵話,顧玦卻是應得一本正經:“確實。”他的小姑娘一向厲害。
沈千塵正在興頭上,又問顧玦道:“你還要什麼?”
顧玦很配合地又指了一樣東西。
這一次是一個畫著喜鵲的麵具。
沈千塵美滋滋地點了點頭:“正好,你一個,我一個。”
於是,她的第四箭射了一個麵具,第五箭也射了一個麵具,兩個麵具是一對。
如果說,一次是巧合,那麼兩次、三次,像這樣連中三箭就不是巧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