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圍觀者霎時嘩然,讚美聲、驚歎聲以及呼朋喚友聲此起彼伏,攤位周圍的人更多了。
“公子,這是兩個麵具。”攤主把那一對麵具也給了顧玦,簡直欲哭無淚。
俗話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原來這嬌滴滴的小娘子竟然是一個射箭高手,難怪她直接問她夫君想要什麼。
人群中,不少人對著這對小夫妻指指點點,已經有人放飛思維地編起了故事,覺得這嬌滴滴的小娘子應該是個有百步穿楊之能的武林高手,而這個看似矯健的青年說不定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否則哪有夫君使喚自家娘子射箭的。
沈千塵興衝衝地給顧玦戴上喜鵲麵具,又給自己也戴上了另一個麵具,然後拉著他的手快步離開了。
“走吧。”
剩下的五箭她也不射了,反正她玩夠了。
後方的眾人還在意猶未儘地討論著,圍在攤位上沒有離開,也有人興致勃勃地也掏出五個銅板去射箭。
沈千塵拉著顧玦蒙頭往前走,走了五十來丈後,驀地停下了腳步。
下一瞬,她口中逸出一陣清脆愉快的笑聲,笑得不可自抑。
“文弱書生……”她止不住地笑著,想到方才竟然會有人以為顧玦是個文弱書生,就覺得好笑。這笑話實在是有趣。
喜鵲麵具擋住了她的臉龐,隻露出了一對亮若星辰的鳳眼,烏黑的羽睫尤為濃密纖長。
此時,麵具後的鳳眼笑成了一彎月牙,瞳孔中,豔光流轉。
隻這一雙笑眼就看得顧玦移不開眼,心底驟然間生起一股獨占欲。
他希望這雙眼眸隻看著他。
他希望她永遠在他的視野中……
忽然,顧玦的心頭閃過了什麼,莫名地聯想到了上個月在天壇時她說的某句話。
他眸光閃了閃,意味深長地含笑道:“我好像也挺‘護食’的。”
下一瞬,沈千塵的笑聲倏然而止,鳳眼瞪得大大的,眼中掠過一絲驚詫,長睫一動。
然後,顧玦就看到她的耳朵一點點地紅了起來,紅暈蔓延而下,連修長的脖頸也變成了淡粉色,一直消逝在領口……
顧玦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微微傾身,想挑開她的麵具,看看她的臉頰……
沈千塵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緊緊地握住,強勢地拖著他往街邊的某間茶樓走,道:“我們去茶樓坐坐。”
“好。”顧玦清冷如醇酒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透著絲絲縷縷的笑意,回蕩在她耳邊,揮之不去。
沈千塵感覺有種被他看透了心思的羞赧,心臟砰砰亂跳,耳朵也燒得更熱了。
當她進了茶樓又揭下麵具時,整個人已經恢複如常,臉不紅、心不跳地叫了一壺茶和兩碟點心。
顧玦也取下了麵具,放在她的那個麵具旁,麵具上的兩隻喜鵲並排放時,鳥喙對著鳥喙。
沈千塵的心臟又是一跳,旋即移開了目光,掃視著茶樓的大堂。
茶樓中,坐了不少茶客,其中有一半以上是著綸巾直裰的讀書人。他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周圍的七八桌似乎都是相識的,七嘴八舌地侃侃而談。
聽他們的口音來自天南地北,顯然應該是來京城趕考的舉子。
沈千塵時常去禦書房,所以也知道今年的春闈因為顧琅駕崩而耽誤了,會試要連考三場,每場三天,這六七月的天氣又實在是太熱了,舉子們怕是撐不住,於是內閣與翰林院商議後,乾脆提議把今年的春闈變為“秋闈”,所有滯留京城的外地考生都可以借住在國子監,包吃包住。
起初,沈千塵也就是一邊喝茶,一邊打量了一下環境,直到“新帝”這兩個字鑽入她的耳中,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新帝登基,下旨減賦稅,百姓今年也是有福了。”一個清瘦的青衣舉子舉杯歎道。
有人附和,有人不置可否,也有人反對:“不過小恩小惠,收買人心而已。”
一個藍衣舉子神色間頗不以為然,嗤笑道:“新帝剛一登基,就貿貿然地下旨募兵,怕是個窮兵黷武之人,沒準過不久大齊就要與他國開戰了。”
沒人想打仗,說到“開戰”這個話題,眾學子的麵色皆是凝重。
另一個著茶色錦袍的學子義正言辭地反駁道:“新帝這是居安思危,總好過‘上一個’,在位不過幾年,貪墨吃空餉,窮奢極侈,這要是此刻真有敵國出兵來襲大齊,我大齊豈不是無兵可用,成了待宰的羔羊?!”
藍衣舉子也不服氣,正色道:“如今四海升平,赤狄剛平,藺國元氣大傷,南昊且自身難保,哪有餘力進犯我大齊。”
“一碼歸一碼,吃空餉是軍中將士貪墨,該治,這個時候募兵卻是過猶不及,養兵耗的是國庫,而百姓也都需要壯丁養家糊口!”
“……”
藍衣舉子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通募兵的害處,另一邊支持新帝的那一派學子也不服氣,兩方人你來我往,誰都不服誰。
空氣裡火藥味十足。
說到激動處,那個藍衣舉子憤然拍案道:“我敢說,這次會試定會有論囤兵這一題。”
他的意思是,新帝才剛剛登基,這是由他治理下的第一屆會試,新帝肯定會十分關注,那麼他挑第一批進士時,肯定會挑選那些個符合他政見的讀書人。
現在,朝中的文臣全都是前兩朝留下的老臣,從這一屆會試開始挑的新人才是新帝日後要培養的班子。
其他學子們麵麵相看,皆是若有所思,覺得對方說得也不無道理。
藍衣舉子冷笑了一聲,露出幾分自命清高的味道,朗聲道:“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可吾等讀書人讀書科舉也是為了百姓,為了一展抱負,讓我違背心意逢迎新帝,實非我所願。我也做好了今科落榜的打算。”
說完,他幽幽地長歎了一口氣,仰首把杯中的茶水飲儘,既豪邁,又無奈。
其他舉子們又是一陣交頭接耳地討論著。
少頃,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舉子皺著眉頭歎道:“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若新帝如此固執己見,又怎麼能夠讓大齊昌盛!”
沈千塵一邊喝茶,一邊聽著他們討論,聽得興致勃勃,連顧玦給她添茶都沒留意。
反正顧玦往她嘴裡喂什麼,她就吃什麼,偶爾又舉杯喝兩口溫茶潤嗓、去味。
她自然也不會留意周圍其他婦人對著她投以豔羨的目光,覺得這對小夫妻肯定是國喪後剛剛新婚,這麼蜜裡調油的。
沈千塵湊到顧玦的耳邊,好奇地壓低聲音問他:“他們猜對沒?”
這個問題關乎科舉的考題,絕對不能讓旁人聽到,因此沈千塵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嘴唇幾乎碰觸到了他的耳朵。
顧玦的耳朵微不可見地輕輕顫了顫,連右手的尾指也隨之屈了一下。
他沒看她,也沒說話,沈千塵還以為他沒聽輕,正想再重複一遍,顧玦動了,也把唇也湊到了她的耳邊,氣息隨之吹了上去。
“你想知道嗎?”他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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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