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師竹看了又看,那件鶴氅她見過兩回,確實是她那個據說訂完親就外出遊學的未婚夫。這大半年的宋師竹隻聞其信未見其人,現在居然看到他一個大活人陪著一個小姑娘在一間金鋪裡。
宋師竹頓時覺得頭上綠油油的!
李氏輕輕一哂,道:“你今日出門前有沒有預感到還有這一出?”
宋師竹半響沒有反應,還是宋禎禎鼓起勇氣小聲打破了寂靜:“怕是誤會吧?”
宋師竹感受了一下完全沒有一絲動靜的直覺,附和道:“我也覺得。”她轉身對丫鬟道:“既然遇著了,怎麼能不打個招呼呢,下去告訴封恒,宋太太瞧見他了,請他過來說話。”
李氏見宋師竹一幅完全不怕砸鍋的模樣,似笑非笑,帶氣道:“你對封小子還真是有信心。”
宋師竹:“娘是長輩,封恒遊學歸來,本來就該主動上門請安。這會兒路上遇見,更應該過來行禮了。”人是她自己親自看上的,宋師竹心中對他的人品還是有幾分把握的。那種因著誤會產生的狗血戲碼,必須不能出現。
宋師竹想了想先前在她麵前為未婚夫一個勁兒作保的宋小弟,心中又多了些底氣。再說了,她一般要倒黴前,老天爺都會給個提醒。沒有預感就是好事情。
李氏笑看著宋師竹,一對子女在她背後做的那些小動作,李氏心知肚明。若不是她先前便考察過封恒的才品,宋師竹的這樁親事,一開始她就不會同意。她仔細看了看店裡的兩人,眼中突然冒出興味,對著一旁等待號令的丫鬟道:“按姑娘說的做。”
丫鬟按著李氏的吩咐,立時就去辦了。在等待的過程中,宋師竹對麵的宋禎禎坐立不安的,比她這個頭頂綠帽的人還要無措,弄得宋師竹本來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也開始有些尷尬了。
不多會,丫鬟身後就帶著一行人過來了。由遠及近,封恒打頭,小姑娘第二,接著就是兩人的隨從了。
隔著車窗,宋師竹盯著封恒那張俊美的臉蛋瞧了瞧,又看著身後五官與他就像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小姑娘,不禁咧嘴一笑。
古代女子的婚姻講究一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宋師竹的這樁婚事算是半盲婚啞嫁。封恒是她在自家弟弟的極力推薦下,自個掌眼敲定的夫婿人選。李氏一直不是十分滿意。如今事實證明她的眼神和運氣都十分靠譜,宋師竹心中不禁鬆了鬆。
宋禎禎心中也放鬆了,她是真不想讓大堂姐一見著她就想起未婚夫紅杏出牆的尷尬場麵。宋禎禎瞧著喜悅之情現於臉上的大堂姐,眸中閃著豔羨,又黯然地呼出一口氣。
堂姐夫不過一個秀才罷了,宋師竹都能高興成這樣,想了想這幾年小姨媽在她耳邊說的那些高嫁低娶的話,宋禎禎不禁有些迷惘起來。
因著從店裡匆匆出來,封恒的雪帽被後頭的小廝拿在手中,正好將一張棱角分明的清貴俊臉露了出來,麵如冠玉,氣質內斂,不笑的時候眉眼間帶著幾分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清雅和冷淡。
白了,瘦了。
封恒臉上的嬰兒肥和雙下巴都沒了之後,居然變化這麼大。
果然胖子都是潛力股!
宋師竹驚喜過後,下意識地看向李氏。她可知道,李氏對封恒的意見,多是源自他不大俊秀的外表。
李氏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賣瓜人心態。總覺得自己的女兒優秀得唯有世間最出挑的男子才配得上。宋師竹每回感受到親娘冷淡的外表下的驕傲心情,總是十分壓力山大。
親娘真是太瞧得起她了。李氏娘家得力,再加上宋家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族規,才讓家中清清靜靜。她從哪找一個守身如玉的夫君。封恒顏值上有點瑕疵吧,反而更靠譜些。
如今封恒男大十八變,宋師竹反而有些苦惱起來。
比起得了便宜還賣乖的閨女,李氏心中就是純然的驚喜了。
自閨女十歲上,李氏就在四處相看縣內的俊傑。這些年不是沒有適合的人選,族裡許多人幫著牽媒拉線,就連省城也有不少官太太示好。
可李氏卻不願意閨女嫁得太遠,這些年她一直在眼皮子底下尋摸對象。李氏認得封恒的時間比宋師竹和宋師柏姐弟倆還更早一些。少年封恒跟著親娘外出赴宴,十幾歲的小少年如芝蘭玉樹,劍眉星目,十分出挑。李氏甫見著他就惦記上了。後頭不知道是不是家中夥食太好,封恒的身形如河豚一般漲起來了。
那日宋府設款款待中榜學子,李氏見著封恒,心中是有些失望的。封父任上猝死,他一輩子呆在翰林院,也無甚建樹。死之後朝廷循例賜下葬儀,家屬雖有一個“翰林之後”的美名,可也就那樣了。李氏先前看中封恒,主要是看的他這個人。
封恒是當屆案首,文章靈氣十足,自身才學和功名是夠了,可就是胖得像個炊餅一般。縱使當時封恒已然瘦了不少,可臉上清晰可見的肥肉還是讓李氏心中好一番掙紮。奈何小兒子在一旁瞎起哄,宋師竹自個也眼瘸,同意了這門親事,李氏也沒話好說了。
如今封恒又變回第一回見著時的齊整模樣,李氏嘴上不說,目光中卻露出一抹讚許。她素來覺得,一個人若是連外表都不能管理得宜,以後成就必定有限。三年前的封恒何其驚豔,幸好沒落到一個大時了了的結局。
在丈母娘和未婚妻灼灼的視線中,封恒麵容克製而鎮定,隻微紅的耳根泄露了他的不自在,他對著半掀開的車簾深深一揖,目光從裡頭背著光的少女身上掃過,語氣帶著旁人察覺不出的柔和:“有些時日不見李伯母和宋妹妹了。伯父伯母身子可安好?我昨日才回縣裡,還想著挑個好日子到宋府拜訪,沒曾想在這裡先遇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