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場大雨之後, 傍晚的天空像被水洗過一般,晚霞如血,比平時更添了幾分絢麗鮮豔。
慶雲院的正房裡, 封家女眷已經從寺裡回來了。
封印正站在趙氏和一乾主子麵前彙報書院午時的事故。
“……二少奶奶讓人去得及時,書院上下對二少奶奶和澤少爺都十分感激, 許大人對澤少爺更是另眼先看, 拉著澤少爺說了許久的話……”
“……燕夫堂如今被衙門差役圍了起來, 山長雖然體諒學子家人在外頭的擔心,卻不想這件事弄得滿城風雨, 事發時就下了封閉書院的禁令。”
“那你怎麼還能回來啊?”封二太太稀奇道。她今日沒有跟大房一塊去慶緣寺的法會,沒想到卻發生了這種大事, 封二太太想起來還有幾分可惜。她歎了一聲, 十分扼腕自己的兒子還在繈褓之中, 要是大幾歲, 今日又跟著去了寺裡, 好事就不會隻便宜了宋家人。學政可是大官。
封印垂首躬身道:“山長說, 這件事托賴了二少奶奶的果敢英明, 特準少爺讓我回家一趟把事情說明白。”
所有學子裡頭, 就隻有他們家二少爺有這等殊榮,封印說起來也是與有榮焉。
“二少爺和三少爺都沒事吧?”趙氏雖然已經從宋家那裡聽到了兒子安好的消息,可心中還是有些不安。
“太太放心, 親家老爺在山長上香之前就到了。二少爺如今在幫著山長處理後續之事,三少爺心情也是無恙。”
趙氏稍稍鬆了一口氣,目光在室內眾人的臉上看了一圈, 見著宋師竹似乎在思考什麼,想起午後在寮房裡的那些對話,突然道:“老二媳婦有沒有想問的?”
她這話一出,眾人都把目光聚集到宋師竹身上,她想了想,問道:“查出來是誰犯下案子了嗎?”
封印麵不改色:“我剛才從書院出發時,因著快到天黑,親家老爺發話,等明日再排查情況。”
那就是還沒找到凶手了。宋師竹心道。不知怎麼的,她總覺得這件事應該還有後續。
黃氏在屍山血海中鍛煉出來的嗅覺很敏銳,幾乎是封印剛把視線落到她身上,她就察覺出來了。她心中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預感,這件事不會跟黃家有關係吧?
封二老爺剛才一直聽著封印說話,此時作為屋裡唯一一個男性長輩,他道:“你回去後,讓恒哥兒惟哥兒好好念書,書院這幾日不太平,大後日我們啟程時,叫他不用特意請假出來了。”
這種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的目光在還有話說的封二太太身上掠過,封二太太在丈夫的威脅下張了張嘴,不甘地閉上了。
封印卻是笑道:“沒事的,少爺先前就跟山長請過假了,他特地吩咐我跟二太太說一聲,說是他到時一定會過來為長輩送行。”畢竟封二太太的難纏上上下下都知道,要是這回得罪了二太太,怕是接下來十年,二太太都得拿這件事出來說事了。
封二太太這回就滿意了,因著如此,她對宋師竹的態度也好了不少:“說起來,還是多虧了恒哥兒媳婦。要不是你先發現了賊人的密謀,山長也不會給咱們家這麼多的方便。”
宋師竹今日這件事已經在嘴裡來來回回過了好幾遍,如今她也深深覺得,就是她不小心聽到牆角了!
她露齒一笑,謙虛道:“就是剛好碰上了,說起來也是咱們家的福氣。”
封二太太看著眼前儀態姣好的侄媳婦,搖了搖頭,突然覺得物以類聚的說法還真是沒錯。她嫂子就夠溫婉嫻靜的了,娶進門來的兩個兒媳,也是一樣不愛閒話的性子。
她正待說話,就聽到上首的嫂子感歎道:“說得對,是咱們家好福氣,才能避過這場禍事。”
她看著宋師竹的神色十分溫和,溫和就連封二太太都察覺出幾分不同尋常。妯娌之間自有一份敏感,尤其是封二太太眼紅嫂子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這麼多年,她自認對趙氏還是十分了解的。她心中突然一動,覺得這其中肯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心情不由得興奮起來。
直到宋師竹帶著丫鬟回了左跨院,螺獅才稀奇道:“太太今日對少奶奶可真好。”
趙氏原來對宋師竹也好,可卻沒好到這種眾人皆知的地步。似乎是下午從方丈寮房出來後,趙氏對宋師竹這種善意就十分明顯了。
宋師竹也覺得婆婆做得太顯眼了,不過換位思考,她也能體諒趙氏的心情。
今日下午那個老和尚說得太玄乎了,剛見著她,就是一句:“先前老衲為宋施主測算八字時,就覺得宋施主是有福之人。細看之下,果真如此。”
宋師竹如今想起老和尚和藹的目光,也還有幾分起雞皮疙瘩。明明他去年從外地調到慶緣寺時,她就跟著李氏過來圍觀過他兩回。當時老和尚可沒有像今日這樣客氣。
螺獅站在銅鏡後頭幫她卸下頭上釵環,還在思忖著趙氏的態度:“少奶奶,你覺不覺得,太太似乎對你有些內疚。”
宋師竹拍了拍她的手:“你快點,小丫鬟們已經備好熱水了,待會沐浴時涼了,你就去廚房給我燒熱水去。”
螺獅趕緊回神乾活,直到渾身上下被熱水包圍著,宋師竹靠在浴桶裡,才又繼續想著午後的事。
剛才螺獅說錯了,趙氏不是有些內疚,是十分內疚。
了緣方丈須眉皆白,看著一幅仙風道骨的模樣,但宋師竹卻覺得他極有神棍的潛質。
不過幾句引導,趙氏便在他麵前侃侃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