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意暈了, 徐夫人還沒暈。
不過她看著把閨女拖回岸上的年輕男子, 也想跟她一塊暈過去。
李舅母剛才見勢不對,早就讓人去拿披風, 此時見兩人上了岸,趕緊用披風把徐千意裹成個粽子,這才免了她在眾目睽睽下繼續出醜。
徐夫人急急地上前,把徐千意仔細看了一遍,見她臉色蒼白得嚇人,不小心露出來的手腕上有兩枚清晰的男子手印,心頭頓時一緊,但耳邊突然就聽到一聲大喊道:“夫人放心, 在下會負責的。”
徐夫人抬眼看過去,那個救人書生到了岸上後,匆忙套上了剛才脫下的石青色長衫, 那衣裳雖然也是精心漿洗過的,可一看便知是窮出身,她閨女怎麼能嫁給這樣一個人。
徐夫人深恨他在水裡肆意欺辱她閨女, 可卻不能出口與他爭論,隻得轉身對張羅著讓人請大夫的李舅母道:“還不快點, 要是我閨女有個三長兩短, 我跟你們家沒完!”
期待已久的宴上發生這種事,李舅母也覺得糟心,對著頤指氣使的徐夫人卻是儘量安撫:“我讓人把客院收拾出來了,咱們把徐姑娘送到客院再說。”
李舅母剛才匆匆看了一眼徐千意的形容, 水濕之下,就連裡頭的肚兜顏色都透出來了。她畢竟常年跟這些高官女眷打交道,知道對這些人家來說,再沒有比名聲更重要的東西,雖知道這回家裡麻煩不小,可心裡還是同情徐姑娘遇到這種事。
徐夫人臨走時見著周圍女眷們閃閃發光的眼神,心中更是大恨。可惜徐千意人事不省,她憂心閨女的性命安危,隻得把眼前這些事先放一放。
本來現場的事到這裡已經告一段落了,沒想到剛才救人的書生見著徐夫人要把他無視到底,突然喊出聲來——
“在下先前便見過徐姑娘,徐姑娘溫婉端莊,在下一直心存仰慕,剛才冒犯了徐姑娘,在下願意負起責任。”
徐夫人聽見他說的這些話,腳步頓了頓,接著就像背後有惡鬼追著一般,越走越快。
宋師竹來得太晚,正好看見年輕男人滿臉的悵然若失,封恒見她過來,三兩步走到她身邊。剛才下水的有好些人,眾人的焦點又都在徐千意和救了她的男子身上,就沒有人過多注意封恒。
宋師竹見他全身濕透,精神頭卻還好,便鬆了一口氣,趕緊把帶過來的毛巾子遞過去,又讓螺獅給同樣濕漉漉的幾個學子分乾帕子。
李玉隱覺得不像樣,便道:“今日我們家請客,總不能讓客人狼狽回去。我那裡有些新作的衣裳,大家不如移步過去整理一番。”
下水的隻有一小部分人,其他人便想要推辭,但李玉隱卻道:“大家都過去吧,待會徐家肯定要找我們家麻煩的……同窗們也好給我家做個見證。”
他話裡的語氣帶著些無可奈何,學子們畢竟剛吃過李家的筵席,也不好顯得太忘恩負義,想要離開的人便也不好意思走了。
直到騰出空來後,眾人在屋裡喝著熱薑茶,才有人稀奇道:“剛才不是嫂夫人讓小丫鬟把封兄找出去嗎,怎麼出現的會是徐姑娘?”
見著好些人把目光放到他身上,封恒沉默片刻:“我剛才已經問過娘子,她說她今日不太舒服,一直在廂房裡歇息著,沒讓人過來找我。”他和宋師竹對完口供後,才知道徐千意耍了一個什麼計謀。
宋師竹氣得吐血,覺得徐千意使這種下乘招數活該反噬到自己身上。
封恒這句話著實讓人浮想聯翩,頓時就有人猜測:“……找封兄出去的,不會是徐姑娘吧?”
此話一出,李玉隱作為此間主人,自然不能坐視不管,他搖頭道:“徐姑娘現在還暈著……咱們彆在這裡說三道四了。”
“有什麼不能說的,徐姑娘拿了木棍謀害封兄的事情,大家在樓上都見著了。要不是咱們去得快——”說到這裡,那人突然卡殼一下。
說起來,徐千意還真不像要害封恒,畢竟眾人到場時,她也下水了。
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和男人同時在水裡——
封恒突然覺得自己浸過水的麵皮多了許多打量和恍然的目光,有人小小聲道:“許就是看封兄長得俊——”想要霸王硬上弓唄。
剛才徐千意的神色眾人都看得分明,見到他們過來時,一臉的驚訝不甘,一看就知道是算計不成,惱羞成怒的。
這些人裡,尤數孫清文表情最難看,孫清文就是救了徐千意的人,他陰沉沉看著封恒和身旁的同窗,道:“肯定是你們冤枉徐姑娘,徐姑娘遭了那麼大的罪還要被你們非議,你們良心何在?”
封恒沒有回答他,卻從身上拿出一對相似的荷包,對李玉隱道:“這兩個荷包,一個是剛才傳話的小丫鬟給我的,另一個是娘子的,顏色款式都十分類似。娘子說她今日的荷包一直好好地戴在身上,此事內情如何,還希望大表哥能細查。”
李玉隱點頭:“這是當然的。”他剛才已經讓人把他猜出來的真相去告訴他娘了,這件事關乎徐家姑娘的名聲,要是不弄個清楚明白,自家這回跟徐家就結仇了。
又過了半刻鐘,突然有人過來說,徐夫人和李太太請場上眾人移步,有話相詢。
徐府尹是瓊州府的父母官,也是下個月鄉試的監考官,沒有人想在這個時候得罪徐家,眾人對視一眼,皆都不情不願地過去了。
大夫來了又走,此時徐千意已經醒過來了,她呆呆地望著床帳,腦子裡亂糟糟,覺得耳邊什麼都聽不見。
徐夫人看著心急,道:“你倒是說話啊,究竟是誰算計你——是不是你嘴裡的那個宋姐姐?”
從剛才起,徐夫人腦子裡就閃過諸多內宅爭鬥的陰毒手段,想著徐千意最後離開時,說的是要去找宋師竹,她便把仇恨全都轉移到宋師竹身上,剛才看著李舅母的目光都帶刺。
可是閨女情況不好,她隻得把秋後算賬的事放一旁,先過來照顧徐千意。
徐千意聽著母親連聲質問,許久後才啞聲道:“咱們回家吧……”從那些書生圍過來時,徐千意就覺得不對勁了。
她用宋師竹的荷包把封恒騙出來,封恒也如她所願到池塘邊來了。
沒想到後頭池塘裡就像下餃子一樣,來了一群臭男人!
一想到剛才那個在水裡猥/褻她的書生,徐千意就一陣難受欲嘔。
就算她願意妥協,可是和親旨意傳來後,那個人也爭取不了這樁婚事。
整個瓊州府裡除了前李太傅,誰能有這個底氣抗朝廷的旨。
徐夫人見徐千意一直不說話,還以為她是在維護“宋姐姐”,乾脆出去了。
她實在忍不下這口氣。
宴席辦到一半,不得不中止。李舅母坐在屋裡,聽著裡頭徐家母女單方麵的質問,心裡雖然同情,也十分無語。
她覺得徐姑娘真不是利落人,要是有人算計了她,她就說出來,以徐家的權勢,難道還不能幫她報仇嗎?
要不是被算計的——此時兒子院裡的嬤嬤突然悄聲進來,附耳對她說了一番話。
李舅母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覺得那姑娘腦殼實在有坑!
神智正常的人,都不會去做這種事。
此時徐夫人突然從屋裡出來,對著她硬氣道:“你們李家今日得給我個說法,我姑娘為什麼會在你們家落水!”
已經從嬤嬤嘴裡知道真相的李舅母委婉道:“徐夫人不如去問問徐姑娘——”
“不用問了,她一定是被人陷害了。”徐夫人頓了一下,“意姐兒離開我身邊時,說是去找你們家的外甥女。你把你們家外甥女找過來,她肯定有問題,指不定就是她讓人約意姐兒去池塘的。”
徐夫人越說越覺得是這個道理,不禁又道:“這件事要是沒個真相,徐家跟你們李家不死不休——你最好彆想著維護誰。”
徐夫人這番話裡威脅之意十分明顯,李舅母氣也上來了,想著她不怕丟臉,她怕什麼,便按著徐夫人的要求,把宋師竹找了過來,又提議把今日場上的學子都叫上來。
這些可都是徐千意乾壞事的目擊證人。
做完這兩件事後,李舅母想了想,深深覺得自家不能這麼被冤枉。
徐千意是第一回到李家的,她是怎麼知道家裡有個池塘,肯定是她先問過人。
她是如何去的池塘邊,也應該是有人給她指路了。
她對嬤嬤道:“把今日席上伺候的丫鬟嬤嬤都找來,徐姑娘一舉一動,我都要知道。”
關鍵時刻,李舅母的思路十分清晰。
於是,不夠她清晰的徐夫人便遭受到會心一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