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我的錯, 先前我在驛站時,就不該為徐千意引見宋姐姐。”李隨玉看著宋師竹滿臉鬱色時, 越想越覺得是她為宋師竹招惹了這場麻煩。
她語意歉然,宋師竹過了那陣子氣怒後, 便搖頭道:“隨玉妹妹不必自責,我知道你沒有壞心眼。”
“也不用擔心我氣壞了,隻要知道徐千意怎麼蹦噠都沒用,我便十分解氣了。”
宋師竹的想法很簡單,和親不是什麼好事, 若是彆人, 她許會跟著歎息一把。對徐千意,她著實沒那麼多的憐惜。
“氣過這一陣我就好了。”
憤怒和同情都是需要心力的, 要給值得的人才有意義。要是沒有這場突如其來的**,徐千意對她而言就是一個路人。對不相乾的人,宋師竹才不願白費力氣記著。
聽她這麼說, 李隨玉皺緊的眉頭漸漸鬆開, 又自嘲道:“還是宋姐姐想得開,看人也準,一開始便看清了她的為人。”
“我也很記仇的, 就是沒辦法報仇而已。”宋師竹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阿Q想法。
要是她還在豐華縣, 她肯定讓人套徐千意的麻袋;可惜府城一把手是徐府尹, 宋師竹還得防著徐夫人惱羞成怒後不依不饒繼續針對她和舅舅一家。到時候他們小胳膊小腿的,可經不住折騰。
李隨玉看著宋師竹轉眼之間便認慫,不禁噗嗤一笑:“徐夫人不敢的。今日上午, 徐夫人在府學學子麵前丟儘臉麵。這些人都是瓊州府未來的棟梁之才,就是徐府尹也不敢太過打壓。”
今日場上要是隻有幾個人便罷了,但李隨玉聽說,李家的帖子發了大半個府學,要是徐家欺人太甚,學生們聯合起來鬨事,徐府尹也不會太好過。
“明麵上不成,私底下的惡心招數咱們也防不住啊。”宋師竹很是憂心道。
大道理她也明白,可宋師竹從小便是聽著衙門裡的旁門左道長大的,要是徐府尹也給他們來上幾招怎麼辦。
不過沒等宋師竹煩惱幾日,第二日一早,她聽到上街回來的小廝在院裡繪聲繪色地說起府城裡新鮮出爐的一樁桃色新聞時,便知道是徐家出手鎮壓消息了。
當時她和封恒正在用早飯,耳邊聽見小廝說起幾條胡同外的曹家小妾背夫偷人的消息時,宋師竹頓時覺得嘴裡的青菜失去滋味了。
她心裡正鬱悶著,碗裡突然多了一個花卷。宋師竹用筷子狠狠戳下去,吃完後才道:“老師真的跟你說了,聖旨再過幾日便到了?”
封恒點頭,昨日跟老師談過之後,他這才知道徐家姑娘是因著不想去和親,才會算計出這些事。
縱使心中十分生氣,可封恒心裡卻有數,今日徐夫人還願意講道理,都是看在師傅的護佑上。他就算想要報仇,如今也沒有相應的能力。
封恒想著老師與他說的那些話,李先生是一個十分矛盾的人。
他對他的期望及其深遠,早就跟他說過,當他的弟子,要是有朝一日跟俗人一樣,整日汲汲營營於陰謀詭譎中,那他們師徒之間的情分不說也罷。
早先時候,知道自家老師是這麼一個態度後,封恒著實鬆了一口氣。封家家底有限,封恒從來就不打算拿父祖兩代的積累去博一個高位。他所求的一向是腳踏實地,矯健邁向仕途。
可如今看著自家在徐家的對比下,絲毫沒有還手之力,他的想法卻拐了一個彎。
看到封恒點頭後,宋師竹心裡才舒服了一些。
她歎息了一聲,深深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追逐權力。
權勢在手的滋味實在太好了。想要把自家閨女從風口浪尖上救下來,直接便能爆了彆人家的醜事出來頂替。
新的桃色新聞很快便把徐千意和學子落水的熱度降下來了。徐家不知道怎麼操縱的,曹家小妾的事堪稱一波三折,惹人眼球。
第二日突然爆出不堪忍冤的小妾上吊身亡,沒過幾日,街上輿論又直指這件事是原配太太誣陷所致,府城百姓熱情高漲,議論紛紛,就算有人看出這件事是為了把徐家千金從風口浪尖上救下來,也沒人會在這個時候出聲得罪徐家。
宋師竹不知道那個小妾是不是真的被冤枉的,但牽涉到人命總是讓人不快,不過等她知道京裡來的頒旨官是封恒表哥時,那股子鬱氣頓時一掃而空。
雖然這麼想有點小人得誌的嫌疑,不過一想起為了救徐千意的名聲,不顧人命炮製出一樁樁新聞的徐家,宋師竹頓時覺得做一回小人也沒什麼不好的。
尤其是徐家人的手段還不止這些。曹家新聞失去熱度後,徐夫人居然給她下帖子邀請她過府。
當時在舅舅家,徐夫人看著她的目光像要把她吃了一樣。要不是場上那麼多人,徐夫人簡直想把臟水直接潑到她身上。這一趟明擺著就是鴻門宴,宋師竹當然不會自投羅網。
許是因著她不願意上鉤,在外頭便有一些風言風語,說她性子高傲目下無塵。
宋師竹本來對這些一無所知,還是舅母忍不住過來告訴她,宋師竹才知道城裡為她還打過一場輿論戰。
李舅母道:“徐夫人在好些場合說的都不是人話,不過沒想到總督夫人居然站在咱們這一邊。”徐夫人能參與的交際場合,宋師竹自然不可能涉及,甚至有些連李舅母也不能輕易進入。
總督夫人就是河道總督高夫人的太太。據說因為封恒在堤壩一事上的表現,高總督保住了烏紗帽,高家人對他都很是欣賞,一聽到徐夫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高夫人當即仗義執言。
因為有高夫人站在前麵,許多先前礙著徐家勢力不敢出聲的夫人太太,也都跟著支持上幾句。
宋師竹聽舅母說這些八卦聽得津津有味,不枉她和封恒先前折騰了那麼一大場救人,做好事果然是有好報的,這不,好些真善美集於一身的夫人活下來之後,她的善報就來了。
徐夫人確實對宋師竹恨得咬牙切齒。
當日場上許多事情都是亂糟糟的,徐夫人回去之後細細一捋,便想明白了。
她閨女是做錯事,可整件事裡透著諸多巧合,在內宅浸淫多年的徐夫人,怎麼也不願意相信其中沒人引導。
她覺得許是宋師竹將計就計,在發現她閨女算計她時,便讓人暗示了她相公。兩夫妻合起夥來坑了她閨女一把。
徐夫人越想越覺得是這樣。她畢竟是親娘,在知道閨女要和親後,心裡再多怒火都消失不見了。尤其在看到閨女被怒不可遏的徐府尹打了一個巴掌之後,她除了心疼,其他什麼都沒有了。
在隱忍怒氣聽完妻子的攛掇後,徐府尹音調平靜道:“你那個好閨女,已經做錯事。你還要我幫她出氣,找個理由把封家夫婦抓起來?”
“你信不信,我前腳把他們押進大牢,後腳李望宗就會向朝廷上書,說我目無法紀胡作非為不堪府尹之職?現在族裡已經很難了,皇後和太子步步緊逼,你和意姐兒要是不能幫我分憂解難,起碼也彆為我增添麻煩。”
徐府尹這一段話有理有據,徐夫人的臉色卻難看至極:“什麼分憂解難?你們商量要把我閨女送去和親,我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意姐兒雖然有錯,可都是你們逼出來的!”
“她為何有底氣敢做出這樣的事,不就是因為她是徐家女嗎?從她出生,家裡便金尊玉貴地供著她,如今到了她反哺之時,她更應該為家裡著想才是。”
徐府尹耐著性子跟自家夫人講道理。徐千意要是去和親,有大義站在前麵,名聲許是能挽回一些,可要是她還繼續弄些幺蛾子,族人們對她的怨氣便蓋不住了。
徐夫人聽完後卻覺得齒冷:“你的意思是,意姐兒就該為了家裡著想,乖乖去和親?”徐夫人總算明白閨女為什麼會做出這樣顧頭不顧尾的事情,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意姐兒出了這樣的事情,名聲都壞了,你就不怕朝廷反悔不認嗎?”
“去不去不是她能決定的,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如今跟一個多月前不一樣了,南蠻最近形勢複雜,這兩日他們內部發生了許多大事,南蠻王位置不穩,隻要我朝肯嫁公主過去,他不會太過計較意姐兒的名聲。”
徐府尹這是第一回與自家夫人說起政事,本來以為徐夫人當了多年高官太太,會為大局著想,沒想到徐夫人聽完他說的,立時道:“南蠻水深火熱,你還要把閨女送過去?南蠻王不是傻子,等到他的事情完了之後,他會不會看意姐兒不順眼?你還是個做父親的樣子嗎,對族裡唯命是從,連對一個秀才都要忌憚,這些年,你為我們母女倆做過些什麼?”
徐府尹見她冥頑不靈,聲音終於帶上些許冷意:“你要是再聽不明白,還敢示意底下人打壓封家,你就給我回京城去。瓊州府不需要有一個隻會搗亂的府尹夫人。”
“你想讓誰做這個府尹夫人?”徐夫人咬牙切齒道,“是張姨娘還是李姨娘,你為什麼不讓他們的閨女去和親,我告訴你,我閨女不會去和親,她的事情由我擔著,你不願做的事,我都會去做。”
徐府尹見自家夫人怎麼也說不明白,乾脆揮袖而去。徐夫人在丈夫離開後,身上的力氣就跟抽空一樣。徐府尹從不會與她吵架,可多年夫妻,她知道他這麼說,就是這件事沒有轉圜餘地了。
因著有徐府尹的警告,徐夫人就算再恨宋師竹,到底不敢做得太過。尤其是看到京裡來的頒旨官和封家交情頗深時,徐夫人才終於深深地懊悔起來。
魏琛當時還沒聽說表弟被人算計的事,他山長水遠從京城趕來北地,一路上風塵仆仆,也沒急著進城頒旨,而是在城外驛站休息了一夜,第二日才擺著儀仗進了瓊州府。
因為心裡對即將和親的徐姑娘十分同情,他甚至還答應徐家多給兩日時間,讓徐姑娘跟家裡告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