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 微風徐來,月色下除了蟬鳴,便隻剩下腳步聲的回響。
青石小道上, 一盞燈籠照亮了前路, 封恒主仆兩人一前一後,腳下像生了風一般,走得飛快。
提著燈籠的封印跑得氣喘籲籲,差點就跟不上自家少爺的腳步,明明他才應該是走在前頭照亮的,少爺卻總想越過他飛向正院。他一邊喘個不停,一邊想著, 少爺這麼著急,肯定是想著早些回去見少奶奶,這樣黏糊, 虧得家裡沒有長輩在。
封恒卻沒有心思琢磨小廝的想法,酒是色媒人,下午歡/愛過後,他本想著晚上閒下來可以跟妻子交流一下高中的心情,卻沒想到晚膳後,宋文朔居然把眾人留到了二更天。
抬眼看了一下月色,封恒腳步又加快了三分。
他快步走進正院時, 屋裡隻得宋師竹一個人。
高亮的燈台下,宋師竹正站在衣架前,手裡拿著一個入冬用的湯婆子, 一邊用手往架子上的狀元吉服上灑水,一邊用湯婆子滾乾被水弄濕的地方,動作之細致,就連聽到動靜轉身時,也沒有落下手上的活計。
封恒卻是一下就愣住了,回過神來便是哭笑不得。他還以為宋師竹是在說笑,原來還真打算把吉服收藏起來留給子孫後代。
宋師竹看到是封恒回來了,就笑道:“你先等等,我還有一點就弄完了。”
封恒揮揮手,坐下來喝了口茶,也不打擾她乾活。
許是將要入睡,宋師竹素臉朝天,頭上釵環全無,穿一身藕色輕羅短衫,下麵是輕紗紫蓮襦裙,整個人鮮媚得像夏日的荷花,燈火映照下,狀元袍的紅意揮灑到她身上,更顯得殊色/誘人。
封恒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沒弄完,便上前摸了一下料子,搖了搖頭,雲錦做的,估計在箱子裡放個幾年就褪色了,根本留不到幾十年後。
不過他也沒出聲打擊妻子的熱情。
到現在為止,封恒還覺得自己就跟做夢一般,就連坐在這裡時,他都覺得渾身醺醺然的,若不是如此,他下午也不會借著酒意行那等孟浪事。他覺得妻子肯定跟他一樣,就想做點什麼證實這件事是真的。
思及下午的放肆,封恒唇角露出一個笑容,上前接過宋師竹手裡的湯婆子:“這麼晚了,明日讓嬤嬤乾吧。”
“秦嬤嬤的手法跟我不一樣。”灑水這一步,秦嬤嬤直接便是把水含在嘴裡噴出來,宋師竹看過一次之後就留下心理陰影了。她甩了甩手,道:“這回回去一定要多帶幾個人過來。”
進京時不知前路如何,宋師竹隻帶了六七個人過來,之後府裡也沒添人,以後他們家看著是要在京城定居了,下人的事肯定得提到日程上。
封恒聽她說著家長裡短,笑著把她拉到榻上,幫她按摩手臂。
宋師竹剛才乾活乾得手酸,也沒有拒絕。從手到胳膊到肩膀,她被伺候得哼哼出聲,靠在封恒懷裡調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才問他:“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她揣了一整晚的心事,就想等封恒回來能問問他的想法。
封恒道:“二叔興致甚好,又有二堂兄插諢打科,時間便拉長了許多。”
今夜宋文朔說了許多,有些他在李望宗那裡已經聽過了。李望宗身為帝師,站得高望得遠,對人對事的見解都是從大麵出發,宋文朔則不然,講的都是一些處事細節,兩者映襯下,封恒也有不少啟發。
宋文朔和李先生都覺得,他們這批新科進士進入朝堂後,肯定免不得被人排擠打擊。對此,封恒也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也說了不少以後遇事時的對策。
不過今夜最為活躍的人,還得數宋二郎,宋二郎就像喝了鹿血一般,宋文朔每說完一件事,他都能接話說出一二三點理解,雙眼發亮,發言之積極,就連宋文朔也看了兒子好幾眼。
這個宋師竹倒是知道為什麼。
這就是母愛的力量啊。
宋師竹想起來也有些羨慕自家二嬸,一個眼神、一句鼓勵話就能最大程度調動兒子們積極上進的心性。
為人母親,最有成就的,應該就是養出這樣親媽又出息的孩子了。
不過二堂兄除了出息,桃花也真是挺多的。從縣裡的張秀嬌,到隔壁的林姑娘,宋師竹想想都不明為什麼桃花都落在他一人身上了,明明大堂兄也是個俊偉男子。
宋師竹一邊發散,一邊跟封恒說著她的猜測,她剛才回來前特意把秦嬤嬤和螺獅都找過來問了一下話,居然有所發現。
封恒聽完宋師竹說的話,便頓了下:“你說林姑娘今日想讓人去皇榜抓你二堂兄當女婿,可出師未捷,被林夫人發現了?”
宋師竹點了點頭,覺得封恒總結得很是到位。
她剛才回屋前已經問過螺獅了,家裡地方大,下人又隻這麼幾個,宋師竹不能抽出專人盯著林家,就隻能讓人多注意些他們門前的動靜,沒想到還真的有所發現。
她道:“螺獅說,林家今日有幾個小廝剛出大門口,就被人綁住了……”
她原先還覺得是不是林家小廝偷東西被抓個正著,不過一想起馮氏說的榜下捉婿的事情,心裡便滋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剛才在屋裡一個人坐著,心中的延想越發止不住。
封恒想起今日皇榜下那些家丁如狼似虎的目光,突然有些同情宋二郎。
他這個狀元,就算人人都知道他成親了,可今日在那些人的眼神下也是頭皮發麻。而那些未婚進士更甚,有意想要成親的還好,諸如李玉隱宋二郎等還想要獨身幾年的,對著那些搶人的大漢,真是麵如土色。
宋師竹還在道:“我覺得肯定是這樣。林家的動靜今日應該也有彆人注意到了,我想著,是不是把這件事跟二堂兄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