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隨玉說完這些話, 心下便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已經忍了許久了, 李府中, 她和幾個嫂子雖然情分不錯, 可一些小女兒心事就不適合與他們傾訴,她等了好些日子,才等到宋師竹回京。
誰知道宋師竹隻問了那麼一句,之後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她和宋師竹喝茶說話, 時不時聽宋師竹說一些她在縣裡的見聞還有養娃趣事, 談笑間也算是自在,不過她心裡存著話,憋了一會兒, 還是忍不住嗔道:“宋姐姐怎麼不繼續問了?”
少女這句話裡不知道摻了多少斤蜜, 宋師竹隻想道:冤枉。
她今日過來,身上是背著任務的,突然聽到李隨玉喜歡上皇帝的消息,一時間不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嗎。
她糾結了一下, 想了想, 要是按照一般的穿越套路,她現在就該勸諫李隨玉不要對皇帝投入太多感情,因為愛情這種關係隻能基於平等的關係,而皇帝會有後宮三千, 這一批跟她一塊的參選的還會選出不少宮妃。
然後呢,勸人時一般心裡都有個預設結果,她是想要李隨玉跟無數穿越前輩一般, 珍惜自尊,從此對皇帝當上司一樣愛戴?
宋師竹看著李隨玉微紅的麵色,搖了搖頭。
她在婚姻的修煉雖然還處在初級階段,但她很清楚一點——沒有人是傻子,夫妻之間有無真情,身在其中的人最清楚。正是因為帝後關係不同於一般的夫妻,加入了許多政治考量,才需要那點真情作為緩衝。
她想著李隨玉說她兩回跟皇帝見麵的場景,便知道李家和太後之間肯定是有默契的,說不準就是想讓李隨玉跟皇帝先培養一下感情。
破壞人家家裡商量得好好的談戀愛計劃,是會被驢踢死的。
宋師竹的腦子裡浮現夢裡見到的皇帝,相當年輕俊美,試探道:“皇上對你好嗎?”
李隨玉貝齒細細咬著嘴唇,點了點頭:“皇上待人十分溫善。”
宋師竹立刻在心裡補了一句,尤其皇帝還十分符合李隨玉的審美,以李隨玉未來前程之錦繡,就連宋師竹也不能說她嫁得不值。
她在兩種價值觀間搖擺了一會兒,還是打趣道:“今日總算沒白來一趟,知道了一個大消息。”
李隨笑了笑,她與宋師竹是閨中密友,自然希望能得到她的祝福。
她半是甜蜜半是不好意思,道:“宋姐姐不許笑我,我先前也見過皇上的,就是這一回接連見了兩次麵,總覺得心頭有些不一樣。”
宋師竹嚼著她這句話,開玩笑道:“夫妻之間,初時紅豆相思,久了都會變成相濡以沫,隨玉妹妹這般優秀聰明,以後進宮了,一定能和皇上白頭偕老的。”
這種輕鬆愉悅的氛圍,不開心的話題不好提,可宋師竹到底還是有些許憂心。無論是哪種價值觀擺在心頭,她都衷心希望李隨玉能過得幸福美滿。
李隨玉默了一刻,反握住她的手,低聲道:“我明白宋姐姐的意思。”
兩人相視一眼,極有默契地岔過這個話題。
微風將樹上的花香吹入鼻端,兩人喝茶說話,過了一小會兒,李隨玉到底還是禁不住,輕描淡寫地又說起和皇帝相處時的一些趣事。
這些天家八卦,宋師竹還是很好奇的,她就著茶,擺出了聽故事般的專注神色,側耳傾聽。
許是她態度端正,李隨玉越說越是輕鬆,語氣也越見歡快起來。
在李隨玉的描繪中,宋師竹隱約窺見了一個體貼入微的天子,每回微服出宮時都讓人給她送民間小吃,時不時還讓人送個首飾什麼的,撩妹手段還真是挺不錯的。
李隨玉說了大半個時辰,回過神來才發現宋師竹極少出聲,她臉上忍不住染上一絲紅暈,覺得自己不大矜持,又換了個話題,跟宋師竹說了一些官員獻寶之後的嘉獎。
宋師竹聽得也很認真。這些官場上的事,她到底不比李隨玉從小浸淫,隨便挑起個話頭,便是如數家珍。
“宋姐姐隻管靜待佳音。”李隨玉十分篤定,即使如今內閣正在和皇帝掰手腕,有官員獻上稀奇物件,皇上想要賞賜一二,內閣不會不給這點麵子。
這等意外之喜……宋師竹想了想,道:“我那嫂子的訴求,是不是難以達成?”
李隨玉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黃氏憑著一個時辰鐘,便想要把藥粉賣給軍隊,若托的人不是宋師竹,恐怕藥粉的藥方一早被人搶了去。
她怕宋師竹不明白這件事的困難程度,便略略說了一下。能跟朝廷做生意的,一般稱之為皇商。朝中大多數皇商都是江南商人,好些個都和內閣有七彎八拐的姻親關係。黃氏這是想要分軍隊藥材專營份額,從彆人嘴裡搶食,當然困難。
隻是也不是完全沒機會,在李隨玉看來,黃氏這個時機還真是萬裡挑一。皇上和太後如今正為大駙馬的事惱火,許不得就願意給內閣一點顏色看看。
宋師竹略一尋思,便道:“隨玉妹妹也知道我們家的情況,這件事隻能拜托老太太幫忙。老太太能幫到哪一步,我們都是感謝她的。”
李隨玉都把即將麵對的難事說得這般清楚了,宋師竹也沒有求李家一定要為他們竭力爭取。
隻有遇事時,才能察覺到自家底蘊的薄弱,譬如這件事,他們就隻能憑和李家的交情才能摻合一二。若是李家不願照拂,黃氏哪怕把時辰鐘的圖紙都獻出來,都隻能竹籃打水一場空。
宋師竹心裡有些感歎,未免又想到了李望宗書房裡的封恒。
皇上現在居然在李家!
饒是宋師竹心裡隱隱覺得封恒會借這件事而起,都覺得他們的運氣真是不錯。
封恒那邊卻沒有宋師竹想象中的那麼順利。
李望宗的書房裡,一架半人高的機械擺鐘穩穩坐落在案上,造型奇巧,做工精致,意義非凡,若不出意外,隻要東西傳出去,便能在京城內外掀起一股購買的浪潮。
可事實是,自從封恒出聲之後,本該得到眾人注目的時辰鐘,就無人問津了。
等到高玉珩聽了一半,忍不住掀了棉簾子從隔間走出來,機械擺鐘帶給屋裡眾人的衝擊,更是宣告結束。
高玉珩出來之後,打量的目光便一直集中在眼前的封恒身上。
封恒自然是想要通過李望宗,把話呈到皇帝麵前的,但也沒想到高玉珩居然會在隔間。他剛從李先生的態度裡意會到這點時,便忍下了心裡的激動。
因著摸不清皇帝聽到這件事是個什麼心情,封恒被皇帝叫起之後,隻露出一些適當的詫異,之後就一直默然站著。
皇帝麵色高深莫測,屋裡頭流轉著一股沉悶的壓力,隻被封恒請來的了緣大師還能數著念珠,麵露微笑,其他幾人都是神色肅穆。
李望宗跟皇帝相處多年,當然察覺到皇帝心中的波濤暗湧,他的目光掃向封恒,心裡有些歎息。
皇帝聽說封恒獻了幾座時辰鐘之後,便十分好奇,想要一睹為快,又不想讓人知道他出宮了,於是便避在了裡間。
而方才封恒一出口,他就想讓他閉嘴,這些話實在太突然,若是之後證實了是假的,封恒隻會給皇帝留下一個輕狂的印象。
沒想到封恒察覺到他的示意之後,卻沒有停下來,李望宗隻得硬著頭皮聽他說下去。
可這事實在有些驚奇。
從封恒能請到了緣大師為他背書,到他嘴裡那個夢,都讓李望宗覺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