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經過的大街正是豐華縣的南北大街,兩旁的商肆人流絡繹不絕,她都多久沒有見著這樣的熱鬨場景了 。豐華縣的大風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就沒個消停的時候,都快把她悶死了。
宋師竹天生就是個喜歡熱鬨的性子,這一個月悶在家裡頭,坐倒是能坐得住,就是忒寂寞。想著剛才在席上的味同嚼蠟,宋師竹就更想要換換心情。可惜馬車在拐過一道彎後,就把喧囂聲都扔到了身後,一時間耳邊再度回歸寂靜。
宋師竹不禁歎了一口氣,一轉眼正好與宋楨楨的眼神撞上了。
小堂妹對著她嬌怯一笑,宋師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一時間竟有些心意相通的感覺。宋師竹有些激動,宋禎禎是她二叔家的小閨女,這些年二叔帶著老太太在外頭當官,前些日子突然寫信回來說今年要回鄉過年,可沒等她爹回信,二叔就先一步把閨女和親娘給送回來了。
宋師竹和小堂妹相處了大半個月,宋禎禎不僅寡言,就連表情也十分稀少,可把她一腔熱情給憋退了不少。
宋師竹自認不是個話嘮,但也沒悶成小堂妹那樣的。今日和宋禎禎之間總算突破了第一步,宋師竹彎著一雙澄澈的美眸,打算趁勝追擊與堂妹拉近一下關係。
但沒等她多說幾句,耳邊突然聽見李氏的輕咳聲,宋師竹立刻規矩地坐直著身子,臉上一派端莊的模樣。
李氏瞧著受傷了都不消停的宋師竹,好笑道:“都不知道誰是姐姐,比楨姐兒還要鬨騰。”
宋禎禎見大伯娘提到她的名字,抿嘴笑了笑,宋師竹不想在剛有些親近的小堂妹麵前丟了麵子,便道:“娘冤死我了,我剛才可一句話都沒說。”
李氏瞧她一眼:“一句話都沒說還能這麼熱鬨,要是讓你開口,車裡不得多上一百隻鴨子。”
宋師竹湊過去給親娘捏捏肩膀,笑道:“鴨子哪有我招人喜歡,快過年了,熱鬨一下也喜慶啊。”李氏和宋禎禎兩人都不愛說話,車裡頭半點熱乎勁都沒有,說難受也是真的難受。
李氏享受了一會兒親閨女的按摩,見宋師竹還是對外頭風景感興趣,不禁笑道:“咱們出門時不是見過了嗎?”
宋師竹老實道:“剛才街上還沒那麼熱鬨嘛。”一早剛出門時豐華縣就像惺忪睡醒的小人兒般,慢吞吞的,就連趕著參加臘月集的店鋪都沒有多少激情。沒想到一來一回的,街上人流突然就洶湧起來了。
母女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宋師竹一直試圖把宋禎禎拉入對話中,話頭拋了不少,可宋禎禎除了點頭搖頭一聲不吭,她話說得多了,她還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應對,宋師竹不禁有些失望。
李氏見此,搖了搖頭。千般人有千般性子,宋禎禎據說從小就是這樣惜字如金,後頭又被人刻意壓抑成這樣,就連人家親娘都充耳不聞,她這個當大伯娘的,除了儘些親戚的本分,也不好多說什麼。
李氏帶著些安慰摸了摸閨女的腦袋:“往年沒見你這麼想出門的。要是不願呆在家裡,上回張姑娘辦花宴邀你過去,怎麼就回絕了?”
宋師竹收拾一下被小堂妹打擊的心情,道:“我才不想去。”張姑娘的婚事屢次不順,恨嫁恨得所有人都知道,尤其看不順眼的就是那些已經訂親的姑娘們,不巧,宋師竹就訂過親了。連著兩回去張家都被針對後,她就再不想自找麻煩了。
“那今日張太太的生日宴,你怎麼就想來了?”李氏好奇道。都是同個張家。張姑娘可是今日辦生日宴的張太太的小閨女。
宋師竹木著臉:“我其實也不大想來。”
前些時候宋縣丞才因加稅問題跟上官鬨了個大紅臉,張知縣要加丁稅,人丁興旺的宋家是最大的受害者,宋縣丞半個月前忍無可忍,終於將加稅之事捅到州府中去。
雙方硬碰硬,宋家在州府素有名聲,張知縣不得不將這口氣咽下去。
宋師竹覺得,比起張姑娘的花宴,張太太的生辰宴明顯是更高一級的場合。自家與張家關係鬨得這般緊張,今日她要是不來,彆人看著指定要說宋家的壞話了。宋師竹慣來和李氏之間沒有隔閡,便絮叨著將自己心中想的一一道了出來。
李氏拍了拍宋師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腦殼,十分欣慰:“真是大姑娘了。”宋師竹忍不住露齒一笑,眼角看到宋禎禎露出些許羨慕的表情,她不僅有些疑惑。宋禎禎她小時候也是見過的,小姑娘美得跟朵花一樣,一見著她就大堂姐大堂姐地笑著,怎麼大了大了,性子就被束縛成這樣了。
兩個小姑娘眉眼間的異樣,李氏一下就看出來了,她繼續笑道:“原本我早就該跟你說這些事了……”可是宋師竹剛訂親,一個多月來一直忙著繡嫁妝,她看著閨女認認真真的模樣,就不想拿這些事情讓她心煩,沒想到宋師竹自己看出來了。
李氏道:“這件事沒你想的那麼嚴重。”
李氏是真的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
宋氏是豐華縣的大家族,豐華縣裡百十年來都有句土話,流水的知縣,鐵打的宋家。可見宋氏在這一畝三分地上的耕耘之深了。
夫君雖隻是個小小的縣丞,但他是宋氏族長,又在縣丞一職上將近十一年,一直管的就是訴訟賦稅這一塊,尋常人極難撼動他半分。
想著方才席上張太太的熱絡,李氏淡淡道:“宋家這麼多年的經營,張家要是與人為善還好,若是不然,咱們家也不是吃素的。”
張太太這回的生辰宴,可不就是找台階來了。方才席上張太太話裡話外的,都是希望化乾戈為玉帛。
這些事,李氏跟宋師竹細細講了一回,看到一旁的宋禎禎聽得也十分認真,她又加了一句:“咱們宋家的姑娘,隻要行得正站得直,不需要為任何人憋屈自己。”
宋師竹總覺得她娘的話有些意有所指,至於指給誰看的,宋師竹悄悄看了一眼小堂妹,小姑娘麵上乍然變換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了。
她將喉中浮現的追問咽了下去,李氏含笑看著她,繼續將話題扯回來:“男人們的事,有他們自己管著。竹姐兒以後要是不想來張家,甭管張姑娘給你下什麼帖子,隻要不想來,就彆來了。”
最後一句,李氏的語氣頗是高傲。宋師竹心中囧囧有神。被李氏這麼一說,反倒襯得她那些擔心像是無用功一般。
宋師竹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慫了些。什麼官大一級壓死人,官場如戰場,在李氏這裡居然一副安然自得的模樣。
但剛才張太太一個知縣家太太,對著李氏居然先低頭了。張家這般卑躬屈膝,指不定暗中就在憋大招。
宋師竹語氣含蓄地表達了自己的顧慮,李氏哼了一聲:“不過一個農門出身的知縣,讓他使絆子去,咱們家也不是沒人的。”他們宋家出過多少進士舉子,前朝有一位曾祖還當過內閣學士呢,雖然在這一朝宋氏目前還沒出過高位權臣,但整個宋家可是一直埋頭苦乾朝這個方向在努力的。
李氏完全不擔心張知縣背後下刀子,就跟她方才說的一樣,族人出息,宋氏就有底氣,宋縣丞的地位就能坐得安穩。
宋師竹也想到了每年族中祭祖時天南地北往回趕的眾多旁支族叔伯。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很想告訴她,就算宋家有這麼多助力,應該也隻能發揮一點點的作用。
不怪她這麼消極。
老天爺這回下了大本錢了。
這輩子作為一個正八品官家的閨女,宋師竹不僅投胎技術極好,從小到大運氣也是不差的,出門撿銀子就不說了,每回跟族姐妹們下雙陸打馬吊,她閉著眼睛都能躺贏。
可她與張家就像天生犯衝,回回到張家都要受點小傷害。今日不小心傷了手指,上回崴了腳,再上上上回張知縣剛到任時,她一出張家門就嘔吐不住,心中一直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自打這輩子出生之後,宋師竹還從沒有過這麼強烈的感覺。老天爺可是連著提醒了她三回啊。
身邊的小堂妹存在感極低,宋師竹一開了話簍子,就話多得不行。李氏聽著閨女神神叨叨的話,覺得有些好笑。閨女早上在馬車裡振振有詞覺得自己今日有血光之災。如今終於應驗,更是活潑得不行了。
李氏對這種事曆來半信半疑,不信的時候比信的時候多,她沉思一下,又看了看閨女當成證據展示的傷指,剛想說明日去上香拜拜,一旁的丫鬟突然脆聲道:“太太姑娘,那不是咱們家的未來姑爺嗎?”
宋師竹:“……”難不成她這陣子真的流年不利,運氣不靈了?宋師竹飛快地轉過身子,順著丫鬟的手指看了過去。
路邊的積雪有三寸高,越過覆地的白雪,身著一件玄色鶴氅的封恒赫然出現在她麵前。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放心看吧,這個文不堵心的,如果不僅手速慢,又還故意戳讀者的小心肝,我肯定會被人圍起來打!
主題就是個科舉種田爽文,大概男主再升級一下,成為皇帝的股肱之臣,這文就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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