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康五年的上元終是在熱鬨喧囂中有驚無險地過去了,年味兒也隨著漸止的冬雪悄然消散。
將明檀撞入水中的兩人還沒查到眉目,好在令國公府識趣,直接認下了梁子宣落水的說法,還讓梁子宣在府中躺了幾日,全了這一說辭。
裴氏不知內情,隻覺得令國公府處事頗為厚道,是個好相與的人家。明檀卻不承情,令國公府私下遣人來問候送禮,她都沒正眼多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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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了春,錦繡坊的裁縫繡娘又被請來靖安侯府量體裁衣。
明檀未雨綢繆,已然想到退婚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不便張揚,這回選的都是些素雅顏色,月白、艾綠、淡青。
裴氏以為她圖新鮮,倒不攔著,隻多指了兩匹顏色鮮妍的給她做外衫,還搭著引枕親切道:“平日在府中,素淨些也是無妨,可這春日少不了踏青賞花,姑娘家穿鮮嫩些,活潑潑的,精神頭好,誰見了不喜歡。”
“母親說的是。”
明檀沒多推遲,乖巧應了下來,隻是心裡卻為春日不能穿上這些漂亮衣裳出門招搖感到懊惱。
裴氏在吃穿用度這些微末小事上從不會落人話柄,給明檀添了定例,給沈畫也依樣多添一份。
撇開浮沫用了口茶,她想起什麼,又與錦繡坊的管事婆子交代道:“餘下幾匹便依著小小姐身形再做幾身,算著時日,三小姐也快回了。幾年不見,也不知如今身形如何,且先備著,若不合身,待回了京再做合身的便是。”
“是。”
管事婆子嘴上應了差事,心裡頭卻在琢磨,這幾身的精細程度是否也要比照小小姐來做。畢竟她常在深宅大院行走,不至於連眼前這位侯夫人的微妙變化都察覺不來。
其實不止裴氏態度微妙,明檀與沈畫聽到“三小姐”時,也都怔了一瞬。
靖安侯府素來陽盛陰衰,到明檀這輩,女孩子一隻手便數得過來。老夫人在世時,幾房未分家,便是堂姐妹們一起序齒。
明檀上頭無嫡姐,二房三房的兩位堂姐俱已出嫁。明楚這位庶姐倒還待字閨中、且與她年歲相仿。隻不過明楚和柳姨娘陪著她父親靖安侯戍守邊關,已有五年不曾回京。
明檀先前隻記著她父親回京,退親之事便可提上日程,倒忘了明楚與柳姨娘也會一道回來。
她與明楚從前便關係極差,這時回來,退親之時豈不是又多一人看她笑話?
至於沈畫,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明楚這位明三小姐與她同歲,雖是庶女,但門第頗高且受寵愛,身份計較下來與她相當,上京適宜的親事數得著,此時回京,兩人隻怕要在議親上頭撞上一撞了。
一時,廳中幾人皆靜默不語,低眸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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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著歸期將近,裴氏讓錦繡坊備著衣裳的同時,也開始指揮下人拾掇侯府。
她在掌家一事上極為妥帖,沒幾日,侯府上下就收拾得煥然一新,連柳姨娘的院子都重新修整了番,斷是半點錯處都挑不出來。
張媽媽見裴氏這般上心,梳頭時忍不住嘮叨了句:“夫人何必連柳氏那處也事事關照,那起子不上台麵的,占了侯爺五年,如今怕是輕狂得很。”
裴氏端詳著鏡中依舊秀致優雅的麵龐,不應聲。
四下無人,張媽媽又湊近低聲道:“說到底,這宅院之中子嗣為重。夫人於此道艱難,但府中貌美丫頭不是沒有。再不然,這京裡小家碧玉也多的是,侯爺與柳氏相處這麼些年,見著新鮮的,也該厭了。”
裴氏拿起簪子往腦袋上比劃了下,一副不甚上心的模樣。
“夫人!”張媽媽忍不住多喊了聲。
裴氏眼尾稍瞥,淡聲道:“你這話可是左了。”
她放下發簪,目光變得深而悠遠:“我與侯爺的情分不過如此,當初外任,也是我不願生受邊關之苦自請留京。我合該感謝柳氏才是,邊關五載,侯爺竟未納新人,更未添一子半女,給我省了不少麻煩,換了旁的妾室相隨,想來沒她這般本事。
“再說子嗣,左右我是沒這緣分,抱養一個小的,費心費神不說,也絕無可能承襲爵位。與其這般曲折,不如將心思多花在阿檀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