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封信看完,她還不死心般從頭又看了一遍。隻不過這遍過後,她整個人已是麵無血色,搖搖欲墜。
“怎麼了?”明亭遠皺眉。
明檀沒應聲,素帕掩著唇,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隻一瞬,她便眼眶發紅,淚珠滾落。
瞧這陣勢,眾人都慌了神,明亭遠更是一把奪過她手中的信。
他一目十行看完,雖然完全不知信上所查的什麼落水之事,但他又不是個傻子,信中分分明明寫著:
上元那日,將明檀撞入水中的兩人早已離京,此番幾經周折追到利州才艱難尋得。
這兩人,並非素不相識的竊賊與被竊者,而是一對親兄弟!
據這對親兄弟交代,撞人入水是早被安排好的。他倆得了令國公夫人吩咐,上元夜暗中跟隨梁子宣,聽其命令,見機行事。
那日明檀是剛好在碼頭放河燈,若不在,梁子宣找到她後,也會想方設法引她到水邊,唱全那出不慎落水英雄救美的戲碼!
“啪——!”伴隨著拍桌聲,桌上精致碗碟抖碰,明亭遠怒極,“豈有此理!”
裴氏見狀,忙接過信,仔細閱覽。
看完之後,她比明亭遠更為震驚。上元明檀落水,梁家世子替其遮掩,她還覺得令國公府前後周全十分厚道,是個好相與的人家,可此事竟原本就是出自令國公府的手筆!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四妹妹這是怎麼了,信裡寫什麼了?”見三人這般反應,明楚知道肯定是出了事兒,她按捺不住,躍躍欲睹信中內容。
但裴氏顯然不可能給她。裴氏掌家多年,沒少經事,震驚氣忿之餘,也很快明白,現下旁的都沒什麼打緊,最為打緊的,是了解此事因何而起,又該如何應對處置。
她起身,冷靜道:“今天午膳便到這裡,都散了吧。”
這是蘭馨院,裴氏說散,那不願散也得散。
明楚還想留下來看熱鬨,卻被張媽媽擋在身前,恭敬且強硬地請了出去。
相比明楚,沈畫倒很是乖覺,既不多聽,也不多問。隻是離開前,她下意識瞥了眼明檀手中那塊素帕。
-
很快,屋內便隻剩下明亭遠、裴氏,還有明檀三人。明檀似乎是繃了許久,門關之時,忽然就哭了出聲。
她這一哭,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眼睛紅通通的,薄瘦的肩發抖,柔弱得仿佛風可吹折,讓人不忍多說半句重話。
明亭遠背著手,火氣壓了又壓,就怕一開口嚇著明檀。半晌,他才沉聲怒問了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落水!我為何不知!”
裴氏輕拍著明檀背脊,安撫道:“侯爺,您先消消氣。”
緊接著,她原原本本將上元落水之事告訴了明亭遠。
聽說明檀那日並未與梁世子有肌膚之親,外人也不知曉落水的其實是明檀,他才算是稍稍歇了些火。
明亭遠:“令國公府是失心瘋了不成,竟謀劃出此等下作之事!”
這也是裴氏覺得不對勁的地方:“照理說,兩府早已定有婚約,侯爺回京便可提上日程。設計一場落水相救,委實是有些多此一舉。”
她頓了頓,又道:“除非令國公府認為,侯爺回京之後,這樁婚事恐會生變。”
生變,生什麼變?白氏生前定下的娃娃親,滿京城都知道這樁婚事,她家兒子是急著快死了要騙個兒媳婦進門守節替他們家掙貞節牌坊嗎?要死了還敢大冬天下水那早早死在水底下才算清淨!
明亭遠這話都到了嘴邊,可忽然想到什麼……等等,這幾年他不在京中,許多事都知曉得不及時,這令國公府莫不是沾上了什麼兜不住的大事兒,必須利用婚事將他明亭遠綁上同一條船?
為官之人什麼都能扯上朝政,眼見明亭遠麵色凝重,也不知歪到了何處,明檀忙哽咽道:“其實,其實女兒知道,知道梁家為何如此……”
她一字一句,將在昌國公府書房所聞和盤托出。
“與自家表妹有了首尾,還誕下兩歲男童?”聽完,明亭遠與裴氏心中的震驚簡直是無以言表。
明亭遠:“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早說!”
明檀邊流著淚邊垂眸道:“……女兒想著這門親事乃生母所定,且聽說他們梁家,在吏部頗有些根基,女兒不知朝政,隻怕毀了這樁親事,會影響爹爹調任回京的升遷考評……”
“他們梁家算哪門子東西!還能影響老子調任升遷!”明亭遠暴怒如雷,連“老子”都蹦了出來。
“爹爹莫要氣壞了身子。”
瞧瞧,都這時候了還擔心他被氣壞了身子。他女兒出落得這般亭亭玉立知書達理溫婉端方,還懂得大局為重凡事以孝為先,簡直就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名門閨秀之典範,豈容梁家那無德無義的豎子小兒如此糟踐!
“阿檀莫怕,此事自有為父做主。”明亭遠心中之火盛極,片刻不得容忍,說完便拂袖摔門而出。
“侯爺,侯爺!”
裴氏沒喊住,忙溫聲安撫了明檀兩句:“阿檀,此事侯爺定會做主,隻不過這般衝動實屬不妥。你無需擔心,先讓素心綠萼伺候你回去歇息,我去找侯爺好好商談一番。”
明檀正有此意,她臉上淚還未乾,點著頭道:“母親,千萬要勸勸爹爹。”
裴氏沒再多說,忙追了出去。
素心與綠萼在屋外聽了好半天的哭聲吼聲,心中不免擔憂,得了裴氏吩咐,便忙往屋裡跑。
“小姐,小姐。”
“小姐你沒——”素心話沒說完,忽地頓在原地。
屋內寂靜。
滿桌佳肴大半未動。
她家小姐坐在桌邊,邊用手扇著眼睛,邊慢條斯理地給自己添了杯茶。
“……沒事吧?”素心下意識說完了下半句。
明檀道:“沒什麼大事,就是你浸的帕子,委實是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