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檀已經在白敏敏誇得天花亂墜的短暫時間裡調整好心情,並打定主意,不管方才的話有沒有被他們聽到,都要裝傻充愣當做無事發生。
她作出副從未見過江緒的樣子,茫然驚怔半刻,又極快回過神來,溫婉端方地福了一禮:“阿檀見過定北王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章懷玉憋笑憋得快要瘋了,舒景然也忍得有些辛苦。
舒景然心想:這位明家小小姐委實不是尋常女子,演技超群鎮定自若,他日入定北王府,對上江緒這塊冷石,想來時時不缺好戲。
其實先前在平國公府,忽聞聖上賜婚,舒景然比明檀更為驚訝。
詩會中途散場,他便尋去了京畿大營,問江緒為何會下如此旨意,江緒當時在寫奏疏,眼都沒抬便堵了他一句:“難道不是你說,本王來娶,未嘗不可。”
舒景然語塞,心中本就因此感到不安,靜了半晌才道:“我隻是覺得,你若非真心想娶,便不要誤了人家小姐一生。且你若是因我之言才臨起此意,豈不是我的罪過?”
先前便罷,可詩會一見,他覺得明家四小姐是位極有趣的女子,若淪為朝堂暗爭之間的一枚棋子,不免有些可惜。
江緒聞言,又反問道:“何謂真心?”
他聲音淡淡,直切要害:“你不願娶,本王也不娶,你覺得她又會有什麼一生。”
舒景然沉默了。
承恩侯府倒台後,玉貴妃被囚冷宮任人欺淩,昔日張揚到能在金殿之上對江緒直言傾慕的承恩侯嫡次女顧九柔,被懦弱兄長主動送進死對頭的府中以求自保,後果可想而知。
這些世家女子都是養在深宅裡的嬌花,生於高門,便命不由人,榮損俱與家族脫不開乾係。
繁盛時,她們確實花團錦簇鮮豔奪目,可若無鼎盛權勢滋養,她們連偏安一隅都做不到,隻會被暴雨摧折踐踏,零落成泥。
江緒又道:“真心價值幾何?她於本王有恩,本王保她一生無虞便是。”
“等等,有恩?”
“來人,送客。”
當日江緒說到“有恩”便命人送他出營,他極為好奇,可始終沒能從江緒口中問出個前因後果。不過江緒既承諾保其一生無虞,那也許嫁入定北王府,便是這位明家小小姐此生最好的歸宿。
而且今日所見,這位明家小小姐似乎對未來夫君極為中意――想到此處,舒景然沒忍住笑了下,也和章懷玉般,戲謔地望向江緒。
明檀行禮後便一直屈膝未起,江緒默了半晌,才言:“明小姐不必多禮。”
明檀緩緩站直,依舊垂首,還特意露出半截白皙細膩的脖頸,就連對著江緒的角度,也力求最顯完美。
白敏敏和周靜婉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默默退了小半步,不敢打擾小小姐開屏。
可章懷玉這死沒眼力見的,憋笑憋得不夠敬業便罷,還忍不住插嘴說了句:“以後都是一家人,當然不必多禮!”
聞言,明檀眼睫又低了低,脖頸都染上了一片緋紅。
正當明檀想著,該如何和她這未來夫君順理成章多說上幾句話的時候,不遠處就傳來明楚那趾高氣昂的熟悉嗓聲:“表姐,我倒真是小瞧你了,果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啊。”
“會咬人的狗叫不叫我不知道,瘋犬亂吠倒時時入耳。”沈畫的聲音一如既往十分柔婉。
“你!”明楚氣急敗壞。
兩人似乎是在往後山休歇的這邊走,聲音愈發近了,先前還是有些細微斷續的,現下卻很是清晰。
明楚:“彆以為你如願與李司業家的二公子相看了,這樁婚事就必定能成,而且不過李司業不過就是個六品官,你到底在得意什麼?以後見了明檀不照樣要行叩拜大禮!”
“給王妃行禮自是應當的,就怕有些人連行禮的機會都沒有。”
“誰稀罕這機會!”明楚都氣笑了,“沈畫啊沈畫,你也真是能伸能屈,聽說我未回京之前,你倆也相處得勢同水火,怎麼,眼見人家要當王妃了就想巴巴兒湊上去了?”
“彆以為我不知道,為了討好明檀,又是從你哥那套消息,又是帶她去京畿大營偷看王爺,你哥不知道吧?你對你哥也真是下得了狠心呢,為了榮華富貴你什麼事兒做不出來?!”
“……?”
明檀閉了閉眼。
我不是,我沒有,彆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