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這般說,想來是自有分寸,且,雖不知為何,但明檀也略略感知出成康帝對江緒,似乎已經超出了尋常君臣與皇室堂兄弟之間該有的信任。
想到這,明檀乖巧點頭,沒再繼續追問。隻不過她又猶豫著,扭扭捏捏說起另一話題:“其實,其實佳淑儀……佳貴人說的也是事實。夫君,我們成婚也三月有餘了,我的肚子好像沒有半分動靜呢。”
“才三月,你想有什麼動靜?”
“那很多人家都是新婚月餘就有喜了……”
“那很多人家還終生無嗣。”
“……”
“哪家呀?”
明檀真情實感地好奇。
江緒頓了頓:“本王都不急,你急什麼,且女子早孕,本就於身體無益。”
“喔。”
江緒這麼說,明檀倒是安心了不少。既然夫君不急,那她也是不急的,且她的確也沒做好成為母親的打算。
傍晚園中清幽。
江緒出園,去了軍營辦事,明檀正在亭中無聊撫琴,不想蘭妃竟主動前來找她。
明檀稍感意外:“蘭妃娘娘。”
“王妃。”蘭妃行了個平禮。
蘭妃是清淡婉約型的美人,氣質與沈畫有些相似,隻不過相較之下,蘭妃更為沉靜,瞧著有些清清冷冷的,明檀見過她好幾次,但也沒聽她說過幾句話。
未待明檀出聲,蘭妃便主動解釋道:“今日多謝王妃不與妾身計較,點那一出《人月圓》,妾身的確並無他意。”
“我知道,蘭妃娘娘不必掛心。”
淑妃讓她在《梧桐雨》和《人月圓》中作選,她是絕不可能選《梧桐雨》的。
悲是一宗,最要緊的是《梧桐雨》講的可是帝王與寵妃的愛情,皇後還好端端在那坐著呢,歌頌帝王與寵妃的真愛算怎麼回事?
“隻不過後宮紛雜,蘭妃娘娘以後還需多加留心。”她提醒了句。
也不知想到什麼,蘭妃靜了半晌,才輕輕點頭:“對了,今日見王妃喜啖荔枝,宮中又恰好還有些新鮮的,便順路拿了過來。”
明檀見了,笑道:“多謝蘭妃娘娘美意。”
明檀的確愛吃荔枝,隻不過這新鮮荔枝可是難得之物,這回進貢的,後妃裡頭除了皇後,也就隻有淑蘭二妃,還有懷著身子的佳貴人得了。
昨兒春星閣也送來了一小簍,她早就吃完了,今兒在涼房又用了一小碟,還是有些饞,沒成想蘭妃頗會投她所好,且瞧著這量,是把皇上賞的全給送過來了罷。
蘭妃又道:“荔枝性溫,隻不過放在冰鑒中浸過後不免寒涼,王妃還是慢些吃的好。”
明檀矜持應了。
可待蘭妃走後,明檀就忙指揮著婢女將荔枝全都擺了出來。
不是在涼房看戲,她也不必自個兒剝,邊吃著婢女剝好的冰荔枝,邊讓人染著丹蔻,素心還在一旁給她念書,習習夜風吹來,怎是“愜意”二字了得。
隻不過若知這份愜意的代價是半夜小腹絞痛、動靜折騰得整個永春園都誤以為春星閣出了人命、聖上差點都擺駕前來,明檀必會好好聽蘭妃之言。
“王妃如何?”
封太醫斟酌道:“王妃食多了冰荔枝,又,又……”
“又什麼?”
“又月信方至,所以小腹絞痛。”
封太醫被婢女前來尋他時那番焦急模樣驚出了半身汗,此刻背上的汗被風吹乾,還涼颼颼的:“微臣已為王妃開了緩解之方,隻這絞痛本就因人而異,許是還要痛上些時辰才能有所緩解。”
江緒:“……”
他今夜在營中,原是要與青州回來的將領秉燭議事,聽人來稟王妃小腹絞痛,麵無人色,疑是被人投毒,隻好撂下一眾將領,匆匆趕回。
可竟是吃多了荔枝。
他默了默,忽而撩簾入屋。
屋內,明檀縮在榻上,已經沒什麼力氣再痛呼了。小腹還是一陣陣絞痛,每每襲來,額間便會滾落豆大汗珠,她蜷成小小一團,疼得意識都有些模糊。
今日所議之事甚為要緊,被這等荒誕小事擾斷,江緒心中本是有些厭煩的,可見到她這般頭發淩亂,麵若紙色,難受又可憐的樣子,那點兒厭煩即刻便被其他情緒取代。
他落坐榻邊,輕輕幫她捋開貼在麵上的發絲,粗糙指腹在她柔嫩的小臉上停留了會兒,正欲傾身,又對上她朦朧睜開的雙眼。
“夫君。”她的聲音極小,還帶著哭腔,“阿檀怎麼了,阿檀是要死了嗎?”
“無事,彆怕。”
他想了想,將人撈了起來,抱在懷中,溫熱的掌心貼住她的小腹。
“阿檀到底怎麼了,方才流了好多血,該不會是吃錯什麼東西小產了吧?”
她平日月信從未如此疼過,今日又頻頻提及有孕一事,下意識便作此想。
江緒完全不知她為何會聯想至此,一時無言,竟不知該不該答。
見他不出聲,明檀以為是默認的意思,眼淚唰唰唰地便流了下來:“阿檀對不起我們還未出世的孩子,都是阿檀的錯,到底是為何,是不是佳貴人……”
“不是,並未小產,隻是吃多了冰荔枝,來了月信而已。”江緒不得不解釋。
“……”
明檀立馬收了哭聲,淚眼汪汪地望著江緒,還不自覺打了個淚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