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檀緩了緩,心頭大石落定,端起茶盞,矜持飲了半口,這才望向跪在地上的清羽,溫聲問:“清羽姑娘想離開徽樓是麼。”
“是。”清羽毫不猶豫應道。
她好不容易說服喻伯忠讓她前來一試,無論以何種方式,她都要為自己再爭取一次留在定北王殿下身邊的機會,哪怕是過河拆橋,得罪宿家。
明檀沉吟道:“王府不是避難所,若是誰來求上一求都要收留,那王府便要擠得無處可站了。不過清羽姑娘生得頗合眼緣,若想離開徽樓,我倒是可以幫你一回。”
清羽忍下翻湧的心緒,麵上隻露感激,立馬便要磕頭謝恩。
果然,她賭對了,這些沒吃過苦頭的嬌小姐都心軟得很,與之對上,還不如將姿態放至最低,博其同情。
可明檀又道:“清羽姑娘不必忙著告謝,我能幫你離開徽樓,也能保證喻大人不會因此事找你麻煩,但這份眼緣,也就僅止於此了。離開徽樓,往後是貧是苦,是富是貴,全憑姑娘自己,當然,離不離開,也全在姑娘自己。”
這意思是,她能幫她離開徽樓,卻不能允她進王府?清羽抬眼,對上明檀溫和的視線。
“王妃,奴婢――”
“清羽姑娘不用著急回答,我給你一日的時間好生思量,明日日落之前,若想離開徽樓,都會有人為你安排。”
清羽一時啞聲,不由望向江緒,希望他能為她說句話。
先前在徽樓,這位定北王殿下明明是多看了她一眼的,那就證明他對她至少不是毫無興趣,這中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半晌,江緒說話了,卻不是為她。
“來人,帶她出去,不論王妃的恩典她要與不要,本王都不想再見到此人出現在本王與王妃麵前。”他聲音冷淡,也未看她,顯然是不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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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院路上,一路寂靜,明檀斟酌著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口。她先前諸般情緒都已消散,心中隻餘對夫君的隱隱擔憂。
在花廳驀然瞥見美人圖時,她終於想起了清羽姑娘眉眼間的熟悉到底緣何而來,不正是源自王府書房裡,被卷簾遮蓋住的那幅敏琮太子妃畫像麼?
她曾不小心看到過一次,那畫應是婆母被立為太子妃時所畫,穿的是太子妃製冕服,容貌神態畫得細致入微,栩栩如生,是令人見之難忘的美人。
那位清羽姑娘的容貌氣度,遠遠不及仙逝的婆母,然粗粗一瞥,眉眼卻極為神似,也無怪乎夫君會讓她作陪。
夫君,應是極為懷念婆母的吧。
他未滿周歲,公公便意外離世,未曾享過如山父愛,然婆母是在他五歲時才因鬱疾逝世――
“本王母妃,出自嶺南易家,家世顯赫,自幼便是按國母標準培養。”也不知怎的,江緒忽然主動開口道。
嶺南易家?
這確實是顯赫大族。
“父王薨後,盛家有意扶持皇太孫,可母妃不願本王成為爭權奪利的棋子,隻希望本王一生平安順遂。
“她的選擇給易家帶去了不小的災難,易家家主曾斥她不配為易家女。她也許不是一位合格的易家女,但她是一位,很好的母親。”
當初要嫁入定北王府,明檀打聽過他的舊事,舅舅確實說過,他作為前皇太孫,能在政權兩度交替下安然存活,少不了太子妃的庇佑,不過當初她並未深究,竟連婆母出自嶺南易家都不知道。
她猶豫半晌:“夫君,那位清羽姑娘,不然……”
“不過三分肖似,她如何能與本王母妃作比,無需介懷,亦無需理會。”
明檀緩緩點頭,心裡卻盼著那位清羽姑娘能拎得清些,頂著這張略有相似的容顏,能選擇更為平順的一生。
然事與願違,次日明檀便收到消息,清羽姑娘不願離開徽樓。
她是徽樓最出色的姑娘,離開徽樓,除了一張臉什麼都沒有,一時也尋不上比宿家更硬的靠山,那還不如留下,宿家在靈州說一不二,憑她的本事,入府之後想要多博幾分寵愛並不算難。
得知此事,明檀心中莫名有些惆悵。個人有個人的緣法,她也不能說人家的選擇一定是錯。
隻不過夫君的事情似乎已辦至尾聲,不日便要離開靈州,她收拾著衣物,莫名陷入了沉思,她能為夫君做些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