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檀眸光忽地一頓,凝定著某道暗處極難注意的身影,半晌,她的手不自覺攥緊又攥緊,都掐進肉裡頭了,仿佛也不知疼。
周先生。
原來是他。
她一直未解,那回在王府匆匆一瞥的身影為何有些眼熟,可怎麼也想不起到底在哪見過,如今她想起來了,原來舒景然來府那日,書房的第三個人,是他。
這位舅舅身邊的得意門客,原來是江啟之的人。
許多被遺忘的細枝末節,在這一刻倏然湧上了腦海――
明檀想起許久之前與白敏敏一道躲在書房中翻話本,無意撞見舅舅怒氣衝衝闖進書房,非要生剝了令國公府的皮。當時便是這位周先生在一旁好言規勸,讓他稍安勿躁,一切等她爹爹回京再說,省得他人議論舅家越俎代庖。
如果,如果宿太後所言是真,那他的籌謀,是從她還未與令國公府退婚之時就開始了,是嗎?
如今想來,從前有許多事的前因後果,的確被忽略了。
令國公府瞞得密不透風的私情與私生子,舅舅到底是從何得知?這其中有沒有周先生,或是他這位定北王殿下的手筆?
舅舅幫她打聽到的令國公府家宅密辛,到底是舅舅打聽到的,還是他定北王殿下通過周先生想讓她知道的?
且她明明隻知其中一二,為何後來令國公府的各色傳言會鬨得滿城風雨一發不可收拾?
……
她的退婚與賜婚,是否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是定局?
不知為何,明檀不敢再深想下去,甚至有一瞬間,她恍惚猶疑,有些不敢踏上腳下的台階。
好像一踏上去,她便會知曉,所謂情愛喜歡,是真切存在,抑或隻是她一廂情願走進了……明明編織得不甚精妙,她卻甘之如飴的幻局。
其實若這般想,她曾問過,他也曾答過的。
“那夫君娶我,是想要報恩嗎?夫君對我好,也是因為想要報恩嗎?”
“不全是。”
她仰頭望了望彆玉樓頂的花燈,那裡頭光華流轉,璀璨奪目,晃得眼都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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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兵將無需多留,天險之勢,以拖儘兵馬糧草為上策,左右二軍儘數備攻羌虞,收複榮州,才是此仗主要目的。”
“那殿下一行,明日出發取道青州?”
“明日點兵離京後,你們兵分三路先行出發,本王還有事。”
“王爺是要回一趟王府?”這幾日靖安侯府之事甚囂塵上,內裡蹊蹺得很,王爺對此事一直沒表態,昨日回京,也未回王府,有好事者便忍不住問了。
江緒不置可否。
忽然,他眸光一頓,掃了眼屋外。
屋中眾人也察覺到了什麼,一時變得很靜。
明檀一路躲藏上至彆玉樓頂樓,早先知曉彆玉樓乃王府產業時,她問過江緒,知道他若來這,多會在頂樓。
隻是頂樓守衛森嚴,她好不容易上來了,還沒走兩步,便被守衛以劍鞘交叉相攔,嗬斥:“你是何人?此地不得隨意進出,速速離開!”
明檀默了默,忽地摘下頭上的帽子,滿頭青絲傾瀉,她抬眼,平靜道:“我是定北王妃,來見王爺,怎麼,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