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晉江文學城(1 / 2)

清辭燒了一桶水,讓衛昭洗乾淨。

衛昭已經淋濕,年紀又?小,若是不洗,第二天會發?熱。清辭又?煮了一鍋薑湯,讓衛昭喝下去,摸摸他的額頭?,沒?之前涼,這才放心。

清辭將衣裳找出,遞給衛昭:“家?裡沒?有小孩的衣裳,你先穿我的湊合。”

衛昭光著身子,隻披著一層布,他低著頭?,從?布下飛快地伸出一隻手?,接過衣裳後,就去了外麵換。

清辭人雖瘦,但個子比衛昭要?高?。衛昭穿在身上,袖子往上挽了一大截,下袴也一樣。

......像裝進麻袋似的。

清辭就笑了下,心裡卻有些酸。

方才衛昭在院門外,整個身子被雨水澆透,也不知待了多長一會兒。

他蹲成一團,小小的,若不仔細觀察,不會被人發?現。

若是清辭睡下了呢?

雨下得大,淋一晚上,衛昭又?受過重傷,會不會就此隨著蔣氏去了?

清辭想都不敢想。

清辭爬上炕,對衛昭招手?:“你上來,剛暖和了,彆又?凍著。”

她將被子掀開一角。

衛昭站著猶豫,神色怯怯的,好一會兒才帶著哭腔道:“我不麻煩你了,我沒?想吵你的,我這就回家?去......”

清辭探出半截身子拉住小孩,有些好笑,就笑了:“你這是怎麼回事?既然都來了,就留下,外麵雨那麼大,我先前就沒?睡著。”

衛昭仍舊站在原處,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瞧著臉色不好。

清辭乾脆拍拍身旁的位置,用大人的口吻叫他:“上來,今晚跟我睡。”

衛昭不太?好意思?。

他先是看了眼清辭,她穿著中衣,裹得嚴實。出了汗,是燒水累的,眼神看他時亮極了。

他往前動?了幾步,想著爬上去,又?恍然想起,會不會太?麻煩她了?她已經幫過他很多次,就連半夜,都要?被他吵醒,還要?為他燒水熬湯,會不會厭煩他呢?

衛昭就不敢動?了。

清辭沒?想到這小孩這麼難哄,怎麼叫都不上,乾脆下去,提著他的上臂將他托上炕。

費了清辭好大勁,她又?出了汗。

外麵的雷聲依舊大,清辭卻聽不見似的,隻往裡推

了推衛昭,將被子一股腦蓋在他身上。

清辭輕輕對他說,有些訓誡的意思?:“我又?不會吃人,你怕我做甚?讓你上就上,被子裡暖和,你站在下麵多冷啊。”

她抬手?敞了敞衣領,心想不過就一小孩,她怕什麼?脖子裡灌進了些涼風,她稍舒服了。

衛昭縮在被裡,隻露出一雙眼睛,又?黑又?亮,一眨不眨盯著清辭瞧。

目光水潤潤的,乖巧極了。

清辭抬手?給他掖掖被角,問他:“你怎麼半夜出來了,下這麼大雨,多難受呀。”

衛昭聲音低低的,快要?斷了似的:“一個人在家?,我害怕......”

蔣氏的身體越發?不行,衛昭是有心理準備的。但沒?想到,前幾天還囑咐他多吃飯要?好好長身體的,轉眼就沒?了。

衛昭心裡疼,疼得喘不動?氣,快要?憋死了。

他那一瞬間,忽然不知道要?做什麼,就好像整個人也隨著蔣氏走了。

麵對空蕩蕩的屋子,衛昭獨自待著,心裡一抽抽地泛涼。

這時候,他唯一能想到的,隻有清辭。

哪怕不能見著她,隻是在清辭門口,心裡也稍安慰些。

起碼,他還是有人可以依靠的。

並不是誰都不喜他、誰都想拋棄他。

清辭察覺到衛昭低落的情緒,她躺在小孩旁邊。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緒,隻盯著虛空瞧。

耳邊的風雨聲漸漸變小,被衛昭的聲音代替。

她的掌心蓋住衛昭冰涼的手?,衛昭又?哭了,眼淚流下來。串成了一串,將枕頭?打濕。

清辭就想到,那時候她流的淚還要?多。眼睛都澀了,乾巴巴,再也擠不出半點淚珠。

有接近半年的時間,她的眼時常是腫著的,後來就好了。

衛昭感?覺到自己的眼淚,用手?去擦,又?流下,不聽使喚。他乾脆咬住唇上的軟肉,睜大眼睛。

清辭見此,用手?戳戳他,讓他轉頭?看向自己,這才道:“你哭吧,沒?事的。”

衛昭搖搖頭?:“我不哭了。”

他臉上是倔強的神色,強忍著不讓淚水流下。亦是在克製內心對於母親離世的悲痛,如果不這樣,他可能會大哭出聲。

清辭理解,她什麼也不說了,隻將背部弓起,麵

朝衛昭,慢慢閉上眼。

清辭一隻手?搭在衛昭的背上,語氣喃喃道:“沒?事的,沒?事了。往後,你就住在這兒,我們就是一家?人......”

衛昭久久沒?說話,感?受著後背輕輕地拍打,過了會兒,他聽著耳邊的呼吸聲,動?了動?身子,整個人鑽進她的懷裡。

外麵大雨仍在下。漸漸就停了。

****

衛昭起得早。他不願從?清辭懷裡離開,院裡傳來劉秀雲的聲響,他等了好一會兒,才穿上衣裳出去。

他站在門檻上,對著劉秀雲道:“阿婆。”

劉秀雲很驚訝,沒?想到衛昭怎麼會從?清辭屋裡出來,就問他:“你今早上來的?”

衛昭沒?說話,低著頭?上前,從?她手?中接過盛米的碗,“我來吧,阿婆去歇著。”

劉秀雲剛醒,正是愣神時,任由衛昭從?她手?中拿過碗,他熟練地蹲在灶前生?火做飯。

劉秀雲張大嘴巴,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神。

雨剛停,院子裡的地是濕的,踩一腳沾一鞋泥。衛昭就小心翼翼地走著,不急不慢。

他穿著的衣裳是清辭的,寬寬大大,袖口和褲口被挽上大截,露出小孩瘦弱又?遍布傷痕的手?腕和腳腕。

瞧著細,一折就斷似的。

衛昭動?作麻利,生?火熬粥,份量也不多不少。

衛昭見劉秀雲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低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才揚了揚唇角,露出天真笑容。

他眼神轉而又?沉下,看了劉秀雲一眼就移開。情緒快的讓人琢磨不透。

他不快地捏住掌心的乾柴,不喜旁人的打量,亦怕劉秀雲對他有微詞,就先道:“阿兄讓我留下了,他說我們是一家?人。”

劉秀雲啊了一聲,猜到是清辭會做出的事。

劉秀雲也覺得衛昭可憐,再說這小孩是個能吃苦耐勞的,又?是個男娃,留在這兒,也能幫襯著清辭些。

再說,那日清辭也將蔣氏的事跟她說了,那麼一堆好東西?,也夠多一個人吃口飯。

劉秀雲便沒?有多說。

劉秀雲覺得衛昭方才滿臉乖巧,心下憐憫越勝,就蹲在他旁邊,問他:“你娘的後事如何辦的?”

衛昭回答:“葬在了後山。”

劉秀雲點點頭?,若

有所思?道:“咱們這裡窮,死了人,不暴露荒野就算好的,多少人家?用破席子一卷就入土了。你娘得了你這麼個兒子,能給她做一口薄棺,規整下葬,她走的也能安心。”

衛昭點點頭?。不欲多說。

劉秀雲以為衛昭正是傷心時,見他都用的熟練,便也沒?站在旁邊礙手?,拿了昨日換下的衣裳去洗。

熬粥用不了多長時間,衛昭沒?熄火,隻叫了劉秀雲來吃。清辭還在屋裡沒?動?靜。

劉秀雲就起身去叫她,聲還沒?出,就被衛昭阻止了。

衛昭蹲在火堆旁,隻將劉秀雲的粥乘出。他聲音低低的,生?怕讓屋裡的人聽到的語氣:“阿兄昨夜睡得晚,讓他多睡一會兒吧。阿婆你先吃,等阿兄醒了,我再熱就行。”

劉秀雲不解道:“往常這個點該醒了,今日倒是犯了懶。”

衛昭不太?喜歡劉秀雲的語氣,他也並不知道那是親近人才有的埋怨話,隻悶聲為清辭辯解:“阿兄已經很好了。”

劉秀雲就笑了:“是啊,小辭是極好的兄長,那我不管你們了,我先吃,你等他。”

衛昭這才點點頭?,目光看向窗戶,唇角緩慢地揚起,眼角也流露期待。

清辭醒來時劉秀雲已經出去了。她剛走出屋,衛昭就迎上前。

他的臉蛋沾著些灰,腳底也有泥。眼神卻極亮,見著清辭,立馬喊了聲:“阿兄,你醒了。”

清辭本想伸個懶腰,被這小孩一聲給嚇沒?了。

天光大亮,日頭?掛在正中,已經快到正午。

清辭這一覺睡得久。

隻她跟劉秀雲在家?是沒?什麼的,但衛昭在她心中已是阿弟一般的存在,便覺得應該給他做出個好樣。

現下因為晚起被抓個正著,臉就有些熱。

清辭移開目光不去看他,見鍋裡還有粥,就隨口問道:“你吃了。”

衛昭搖頭?,眼睛亮晶晶,跟在清辭後麵,先她一步拿起碗,盛了滿滿一碗,放到桌上。又?盛了另外一碗,比上一碗要?少許多,且碗裡水多米少。

做完這一切,衛昭才坐下,“我和阿兄一起吃。”

清辭沒?應聲。

她注意到兩?人碗裡的差彆,她碗裡全是米,而衛昭的就隻有湯。偏還像個

傻子似的對著她笑。

她心裡就很不好受。

她起身,拿了勺子將兩?人碗裡的粥分勻,見衛昭要?推拒,就嚴肅了臉。

清辭沉著聲:“衛昭,我既然說過我們是一家?人,那就沒?有我吃多你吃少的事。你從?今要?記住,我是你的阿兄,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跟我說,吃不飽或是穿不暖,所有事都能告訴我。”

她又?挪了挪凳子,靠近衛昭,摸摸他的頭?,笑了下,“阿兄現在能賺錢,不會虧了咱們的。你要?聽話,多多吃,才能長身體。”

清辭坐在院子裡,正午的日頭?曬得人臉上發?熱。

她坐姿筆直,微俯身子靠近衛昭,臉上在笑著,眼底亦是暖融融的光。

她偏白,臉龐被日頭?曬得微紅,如同臉上的笑容,讓衛昭心底暖得發?暈。

衛昭就低下頭?,抿著唇回應道:“我知道了阿兄,我往後,一定都告訴你。”

清辭聽他這麼說,就笑道:“真乖。”

衛昭也跟著笑了。

蔣氏雖然走了,但她生?前有許多東西?留在劉秀才家?中。

衛昭當時隻顧得上將蔣氏下葬,至於其他的東西?,他太?難過沒?來得及想,現下在清辭身邊得到了安慰,便想著將母親的東西?全都拿走。

劉秀才又?有好幾日沒?在家?,甚至連蔣氏的死訊都不知,隻盼著趁他沒?回家?快些將東西?拿走,不然又?是好一番嘮叨。

清辭跟衛昭一同去。

蔣氏的東西?並不太?多,生?前的幾身衣服隨著蔣氏葬了,還有一些日常用具。

衛昭住的屋子也有好些他用過的東西?。

床板旁是他親手?做的木箱子,還有死去的老木匠送給他的一些用具,收拾一番也有許多。

劉秀才先前隻知道讀書,書房裡的東西?都是他的。

且劉秀才平常得了錢,又?總是拿出去花。

是以這間房子裡,屬於劉秀才的東西?極少,幾乎都是衛昭與蔣氏生?活的痕跡。

清辭幫衛昭整理屋子,她將小孩平時用的東西?都規整一番。連床板都不想留下,心裡想著,做甚要?便宜劉秀才。

她這樣想,也這樣做了,將木板床收拾的光禿禿。又?掀開鋪在上麵的乾草,

想著有沒?有落下東西?。

一塊沾著灰的青色帕子露出。

帕子上繡著一雙胭脂色的並蒂花,上有兩?隻喜鵲鳥。圖樣繡得栩栩如生?,是鄉下所沒?有的。無論繡法還是布料,都是極好。

雖比不上蔣氏那塊帕子,但這塊帕上的圖案卻要?略勝幾分。

清辭覺得眼熟。布料是她曾經挑選的,不算太?貴,圖案也是她畫出,劉秀雲對著繡的。

隻是她想不出,什麼時候將這帕子給了衛昭?

清辭正在疑惑時,衛昭瞧見了。

他的麵色先是一變,下意識伸手?,想搶過被她拿起的帕子,後又?想起,那本就是清辭的,又?流露懊惱。

他的視線盯一會兒清辭,又?盯一會兒帕子,悶聲道:“阿兄,這帕子是你丟的,被我撿到的。”

說起這帕子,還要?追溯到好久之前。

清辭找了牛車將二人送回,路上就是用這塊帕子給衛昭擦的臉,她隨手?掖起,卻掉了。

正巧被衛昭拾起。

他起初並不在意,也隻是隨意放在木箱裡,可後來與清辭關係漸近,這塊帕子便帶上了不同意味。

像寄托,每當看不見清辭時,他就會拿出瞧瞧。也動?過將帕子還回去的想法,可總舍不得。

沒?想到,還是被清辭瞧見了。

衛昭解釋道:“當時我們並不熟,也不知道你住在哪兒,所以沒?將帕子送去......後來,我就忘了,多虧阿兄又?找到了。”

清辭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衛昭又?道:“阿兄急著用嗎?怪我,沒?有及時送去。”

清辭就笑了,怪不好意思?的:“我個大男人用帕子做什麼?沒?了就沒?了,也不妨事。”

衛昭聽她這樣說,就道:“既然阿兄用不到,那給我好嗎?我瞧著這上麵繡得好看,原來是阿兄在用嗎?”

清辭並不用這些帕子,隻是為了賣錢。當時是因為帕子賣不出去,所以留了幾塊塞在腰帶裡,沒?成想正好給衛昭用了。

她起初覺得這小孩挺臟的,給他用了帕子,也不好再賣,說實話,她自己也是不想再用的。

但曾經的想法肯定不能告訴衛昭的......

清辭就點點頭?,“是,我以前用過的。你若想要?,再給你塊新

的。”

衛昭已經拿過帕子,寶貝似的塞進懷中:“我就用這塊就好。”

清辭也沒?跟他多說。瞧著小孩臉上滿足的笑,就覺得心暖暖的。

將一切收拾好,二人往家?走。

誰曾想,幾日不著家?的劉秀才回來了,與他們碰了個照麵。

劉秀才有許多日沒?回家?,一直在隔壁村與交好的漢子拚酒,那人窮,又?是個光棍。劉秀才手?中有從?張梅那兒搶來的錢,一時裝起了大爺,請光棍喝酒。

連喝了四五日,這才想起回家?。

剛進村,就聽見蔣氏病逝的消息,嚇得他連忙趕回家?中。

劉秀才再如何無賴,心中對蔣氏還是有情的,尤其想到蔣氏剛嫁給自己時,一張麵容比嬌花還明豔,性子卻極溫順,讓他很是喜歡。

後來相處越久,新鮮感?不再,感?情自然淡了。

曾經的情誼還在。

劉秀才乍見到衛昭,聲音難掩顫抖,急聲問:“衛昭,你母親還在屋裡的吧?他們怎麼有人告訴我,說你母親沒?了,怎麼可能,前幾日還好好的,甚至有力氣說些狠話氣我,我已經不生?氣了,要?好好和她過日子的......”

他已經察覺到了。衛昭和一位麵生?的少年皆背著東西?,像是要?離開這兒,院子裡也沉沉的沒?點生?氣。

他就不敢往屋子裡瞧。

衛昭開口:“我娘已經死了。”

劉秀才身體猛地一震,不肯相信。他的眼球瞬間紅了,瘋了似的瞪著衛昭:“你騙我!”

連喊了幾聲。

他跑去屋裡,步伐踉蹌。

衛昭扯扯清辭的袖子,“阿兄,我們回家?吧。”

清辭點頭?,又?往回看了一眼,實在難掩心中的疑惑,就問他:“他早與王梅在一起,曾經還說過要?娶張梅為平妻,怎麼今日瞧著,還很傷心呢?”

衛昭心裡隻覺得劉秀才有病,但他肯定不能直言,隻道:“母親活著時他不珍惜,如今沒?了,又?裝模作樣。阿兄彆可憐他。”

清辭搖搖頭?:“沒?覺得可憐,他那樣的人,隻讓人覺得可恨。”

衛昭心裡再讚同不過了。

他嘴上不說,隻身體靠近清辭,稍稍地不經意地用臉頰蹭蹭她的胳膊,而後才滿足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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