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晉江文學城03(1 / 2)

遠安縣已不似從?前,路邊攤販許多已閉門。路上行人也不像從?前多,街邊倒是多了衣著襤褸的流民?。

有小孩被母親抱在?懷裡,哭聲微弱。

街邊窮民?虎視眈眈注視行人。

清辭麵上鎮定自?若,心底卻一陣打鼓。

衛昭坐在?旁,偎著她?,小聲問?:“咱們?要下車嗎?”他倆現在?還在?牛車上。

清辭搖頭,湊到車夫的耳邊說:“麻煩您送我們?到寧遠書肆。”

車夫就道:“要加錢。”

清辭自?然?同意:“行。”

清辭已有幾月沒來縣城。期間天降暴雨,將出?村的路堵上,如今路通了,她?來,就見遠安縣已大變樣。

她?與衛昭到了書肆門口,將箱子卸下,交給老板。進了書肆,人少。

清辭就問?道:“這是發生了什麼??”

書肆老板是位中年男人,他歎口氣:“齊家本就是當地豪族,現如今又和常侍大人成了親家,整個遠安縣,就連縣長也得聽齊家的。”

齊家是當地豪族,祖上曾有人為官。後來朝政混亂,便還鄉。

到了齊元強手中,齊家就隻?剩下錢,並無勢。

齊元強膝下有幾女,各個貌美如花。他便動了心思,將最貌美的長女獻給了梁帝身邊得寵的王常侍手中。

不負他望,長女入了王常侍的眼。連齊家也得了勢,在?遠安縣橫著走。

書肆的活少,買書的人也少,書肆夥計就閒,他在?旁邊聽著,聞言就道:“宮中的常侍們?最得梁帝寵信,我還聽說,梁帝甚至還許了他們?同桌而食的殊榮。”

書肆老板覷他眼:“你就瞎說吧。”

夥計忙反駁:“都這樣說呢,王常侍跟齊姑娘的婚事,還是梁帝主?持的。”

書肆老板又笑了:“說的這樣好,你也進宮就是,吃香喝辣,豈不很美?”

夥計左右看了眼,提提褲子,苦著臉道:“老板您彆打趣人了,再得勢也是閹人,我家還指著我傳宗接代呢!”

書肆老板跟清辭已經很熟了,他就對清辭小聲說:“夥計說的不假,前幾年,汝陽縣的縣令,特有才能的一人,全家被太監給滅門了。這群閹人,沒了

根,還妄想美人,真是喪儘天良......”

清辭突然?一僵,沒聽下去,忙將身後箱子拖出?:“這是我這幾月抄的書。”

老板被打斷話也不氣惱,接過,將錢交到清辭手中,又歎口氣:“往後你也甭來了。這書肆開不下去了,過幾日?就關門。”

清辭一怔,沒多說,收好錢就帶著衛昭離開了。

家中的雞蛋,現在?已經很少拿來鎮上賣。世道太亂,又是可以填肚子的雞蛋,怕還沒到鎮上就被洗劫一空。

自?從?抄書後,這就成了清辭一家的經濟來源。如今書肆開不下去,清辭也沒了賺錢的活。

理應頭疼的。

清辭現下卻無心想這些,滿腦子都是書肆老板說的話。

孟家被滅門時?,她?年紀還小。不懂到底為什麼?,後來懂事了,她?也偷偷打聽過,便也知道這禍端的源頭。

清辭的母親不僅是汝陽富商獨女,亦是極貌美的女子。嫁給孟大人後,夫妻和諧,容貌就越發明?豔。

不巧,被人瞧見,為了巴結宮中常侍,就尋思將孟夫人獻上,還沒得逞,被孟大人知曉。

清辭的父親是極有傲骨之人,他也敬重愛護妻子。聽聞這事,他連寫了幾篇文章,大罵宮中常侍肆意妄為、為非作歹,又上書討伐。

得罪了人,惹了禍。

清辭垂下眼,出?了書肆門口,就有些心不在?焉。她?往前走著,沒看路。

衛昭跟著,視線一直不離清辭,見她?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樣,心下就著急。

他伸手牽住清辭的袖角,喚了聲:“......阿姐?”

清辭沒應。

衛昭急紅了臉,他大概猜到清辭是為何?如此了。那夜劉秀才說的話他全都聽去了,方才書肆老板說起汝陽縣令時?,清辭的臉都白了。

衛昭就知道,原來清辭也隻?有一個人了。

日?頭曬人,清辭臉上淌了汗。她?的臉頰卻是白的,雙眼大大的沒有一絲神采。讓人瞧著心慌。

衛昭在?一旁著急,看到路邊有賣解暑湯的,是一碗冰涼的酸梅汁。

他小跑去,拿了碗又跑到清辭麵前:“天氣熱,你喝點。”

清辭低頭,瞧見小孩擔憂的目光,心底湧出?暖流,將她?的眼角也氤濕了。她?沒推辭,

接過碗喝了一半,又遞回衛昭的手中。

衛昭喝完剩下的,將碗送回去。

清辭已經大好了,過了這麼?些年,想開想不開的,總要往前走。隻?偶爾聽到時?,心底還會疼。

她?的眼圈紅,她?用手背擦一下,沒有淚。她?就對衛昭扯扯嘴角,笑得淡淡:“我無事,方才想事入了神......”

衛昭沒讓她?說下去,他沉著聲道:“他們?會遭報應的。”

衛昭的眼睛黑亮,視線與清辭對視,小小年紀,卻帶著讓人安心的氣勢。他的唇抿起,將漂亮五官襯得陰鬱,他笑了起來,道:“遲早會的。”

清辭明?知是安慰,但由衛昭說出?,心底竟有些相信,她?就點點頭。

衛昭看著清辭難過,他心裡也不好受。他試探著伸手,牽住清辭的,見她?望過來,就認真道:“我娘也去了。我晚上有時?會夢見她?,我會告訴我娘,阿姐的爹娘也在?天上,讓娘給我托夢。”

“阿姐好,阿姐的爹娘也定是好的。他們?在?天上看著你,會保佑你的。”

衛昭平日?裡總沉著臉,偶爾笑起來,才帶著些小孩該有的天真可愛。

他現下正?是如此。眸子黑亮亮,帶著對清辭獨有的關心。他眨眨眼,有淚光顯現。將瞳孔裡清辭的身影鍍了曾虛光,她?身子修長纖瘦,唯麵容看不清。

清辭就彎了下唇角,笑意從?心底蔓延出?。她?看著眼前的小孩,看著他眼中的人影也有了笑容。

她?的心情真的好起來。

清辭就說:“既然?你夢見過蔣姨,那勞煩你托蔣姨帶句話,告訴我父母,就說我過得很好,會一直好下去,讓他們?不要再為我擔心。”

衛昭點點頭:“好。”

****

劉家村到縣城,坐牛車要走大半正?午。往常都是清辭一個人,她?也習慣了一個人。

現下身邊多出?了衛昭,陪她?從?清晨到正?午,書箱沉,也是衛昭幫忙搬的。

衛昭牽住她?的手,小身子偎著她?。清辭的掌心冒了曾薄汗,衛昭的小手更是熱乎乎的,像火爐子。

這感覺卻並不難受。

清辭望望天,想著衛昭方才安慰她?的話,眼裡就帶上笑意。

她?低頭看眼身邊的小孩

,就說:“咱們?現在?去鋪子,給你瞧瞧衣裳。”

衛昭怕花錢多:“不用太好,阿姐給你自?己買,我穿你不穿的就成。”

他的聲音有些大,又是喚的阿姐。清辭怕被人聽了去,將手指放在?嘴邊噓了聲,又說:“那可不成,你都喚我阿姐了,怎能給你穿舊衣裳?”

清辭不容衛昭拒絕,將他帶去了鋪子裡。不止是街邊的攤販,連衣裳鋪子也少了許多。

她?們?沿著街道走了好遠的路,才看到鋪子。

小孩的布匹好挑,又是男孩子,來來回回就那些顏色。

衛昭皮膚白,生得好,穿什麼?都好看。

清辭想著衛昭先前生活苦,便給他挑了匹緋色的布,張開放在?他麵前:“這個顏色好,穿著喜慶。”

衛昭有些拒絕。他覺得自?己是男人,怎能穿這種顏色?這分明?就是女人才喜歡的!

衛昭滿臉抗拒,小眉頭皺起,藏在?清辭身後:“我喜歡那匹灰色的。”

鋪子裡的活計見二人有買的打算,將布匹拿出?,放到二人麵前道:“這匹灰色的也好,隻?不如小哥手裡拿著的那匹用料精貴,要便宜許多。”

清辭覷一眼:“灰壓壓的,一點不好看。緋色多好。”

她?將布匹展開,往衛昭身上比劃一番。小孩五官在?緋色布料襯托下,越發明?豔動人。像枝頭獨綻,那眉眼竟比女子還要動人。

清辭越看越覺得喜歡,不顧衛昭意願,直接買下。

衛昭仍有些不開心。

清辭就哄他:“好看呀,你穿上肯定特彆好看。你瞧瞧這顏色,多好。”

衛昭看了一眼,就瞧清辭。

她?明?明?就穿著一身灰衣,略顯破舊。雖然?五官長得好,但被灰衣一襯,多少像是蒙了些灰。

衛昭心裡明?白,阿姐自?己舍不得買新?衣裳,卻舍得給他買。他理應歡喜,可他歡喜不起來。

他想讓清辭也穿上新?衣裳。

衛昭隻?在?心裡想想,他很快就收起了情緒,伸手摸摸緋布,仍舊覺得鮮豔刺眼。但因是清辭挑的,也就慢慢看順眼了。

衛昭勉強道:“也行吧。”

清辭怕他摸臟了,給他碰一下就收起:“明?明?就很好,回家讓阿婆做成衣裳

,你穿上,就知道有多好了。肯定人見人誇,都羨慕你呢。”

衛昭不與她?爭辯。站直了身子,一手牽著清辭的袖子,看著眼前的路。他心想著,他才不需要彆人誇呢。

衛昭見清辭還時?不時?去看一眼懷裡的布匹,就說:“阿姐,你若喜歡,便給你做。”

清辭像被踩住尾巴似的,立馬移開眼:“我都是大人了,再不能穿這顏色,會讓人笑話的。而且這布是給你裁的,給我做衣裳,布不夠。”

衛昭這才罷休。

清辭今日?來本就隻?是將抄書的錢結了,本想著繼續這項營生。但書肆不開了。

遠安縣比從?前,確實要亂許多。且這一陣,路上的流民?格外多,聽說各州已有反叛朝廷的消息傳出?。

其中要屬青州、徐州最勝,已經開始招兵買馬,甚至還與當地官員發生了不小的衝突。

各地也有流民?起義的。

大大小小戰爭不斷,最苦的還是百姓。

清辭這一趟出?來,路途很是不易。牛車的價格也翻了一倍,也是花了不少錢。沒了書肆的活,再從?劉家村到縣城,光路上的花費,就不值當的。

且還不一定會發生什麼?呢。

流民?瞧著行人,各個像狼見了肉,眼冒綠光。若不是現下白天,周圍也有人,估摸就直接上手搶了。

清辭懷裡揣著乾糧,但她?不敢拿出?,隻?對衛昭說:“再忍忍,等咱們?坐上牛車再吃。”

衛昭點頭:“我不餓的,你彆總擔心我。”

清辭覺得衛昭很省心,又能幫著做活,又聽話,對他的喜歡就又多了幾分。

清辭到了跟趕車的人約定好的位置,見他人還沒來,就說:“現在?不太平。幸虧我買了蔬菜種子,家裡也有雞,不至於沒東西吃。往後縣城能不來就暫時?不來了,你有想買的東西嗎?今日?走了,下一次來不知是什麼?時?候。”

衛昭搖頭。

他有些累了,畢竟年紀小,又被清辭養了好幾日?,身子骨就懶散些。

他將半個身子偎在?清辭身側,小聲道:“什麼?也不要,想回家。”

清辭用手扶住他的身子:“那好,人應該快到了。傍晚前就能趕回家。”

趕車的人過了約定時

?間許久才到。他是個老漢,也是村裡的,在?劉家村隔壁,平日?裡靠趕車賺錢。

來時?捎了不少人,有走親戚也有賣東西的。眼見大家都聚在?一處,埋怨他來晚了。

老漢擦把汗,道:“對不住了。”

有人就問?他:“怎麼?來這麼?晚?”

老漢就說:“路上碰見了倆孩子,瞧著可憐,就多待了會兒。這才耽誤了時?間,勞你們?多等了。”

“這都什麼?世道了,你還關心旁人呢。”

老漢就歎氣:“家裡孩子死得早,就剩我一人孤零零的,看著小孩就喜歡,隻?那倆孩子太瘦,瞧著不好養活,我沒錢,隻?能給些吃的,唉。”

有三人是同路來的,坐在?牛車上。清辭跟衛昭也坐上去。老漢見人坐好了,就道:“都坐好,要走了。”

清辭將衛昭攬進懷裡,怕他掉下去。

他們?二人坐在?前麵,離得老漢近,老漢見了就說:“那倆小孩就跟你們?兄弟似的,大的護著小的,瞧著怪心酸。聽口音是咱們?這一塊的,叫小桃還是小福來著......”

清辭愣了一下,道:“男孩叫有福?”

老漢連連點頭:“對對對,就這個名字。問?他們?去哪兒也不說,可見一路上不好過。”

清辭還記得小桃跟有福,兩個小孩很乖,瞧著也可憐。

不過這世上可憐的人多了去了。

但偏清辭遇見的就是他倆,沒遇著旁人。

本就是一個村的,小桃跟有福的娘整日?裡哭著找孩子,鬨的家裡男人也後悔了......

清辭就說:“勞煩你停下車,那倆孩子是我同村的,他們?爹娘也在?找,如今碰著了,正?巧帶回去。”

老漢一聽忙掉轉車頭:“這感情好,不然?我這心裡慌。”

****

小桃跟有福的爹娘是外姓人,在?劉家村安的家。自?從?有福爹將兩人賣了後,雖也拿了錢,可這心裡頭就像割肉似的。

有福爹也是受了劉秀才攛掇,見劉秀才將繼子賣了,得了錢買了酒,他也饞,鬼迷心竅就做了。

反正?家裡孩子多。

可有福娘整日?裡哭,家裡爹娘也罵他,將他罵得直後悔。

小桃跟有福回家後,被全家人當成眼珠子疼了好一陣,就連一向對

孩子嚴厲的有福爹,去地裡乾活也沒叫上有福跟小桃。

這天,清辭跟衛昭在?院裡喂雞。有福娘領著有福跟小桃來了。

有福娘很感激:“多虧了你們?,不然?我這輩子也不知能不能見到他倆。”

清辭瞧瞧兩個小孩,白了些也胖了些,可見還是在?家中的日?子好過,就笑道:“回來就好,隻?是碰見了而已,不用謝。”

有福娘讓小桃跟有福給她?磕頭:“你們?多虧了他,該要謝的。家裡窮,沒什麼?能給起你的,也就隻?有這兩個響頭。”

清辭隻?好受著。

有福娘是真的很感激清辭。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鄉下人又窮,生個孩子就是鬼門關闖。

她?拚著命生下的,怎忍心讓他們?離了自?己?被賣到人販手中,誰知受了多少苦,想想就心疼......

有福娘沒有走,而是進了屋,幫著劉秀雲做活。無非就是做飯掃地洗衣裳,她?可勤快地爭著做。

劉秀雲起初推辭,見她?一心要報答,也隻?好作罷。

小桃跟有福就蹲在?院子裡,看著清辭喂雞。

小桃是個活潑的小姑娘,又見是那位很好的給她?吃窩窩頭的人,就很親近地靠過去,說:“我也可以喂的,我幫你。”

小姑娘生得可愛,就是有些瘦。眼睛裡充滿好奇。

清辭就將鐵盆遞到小桃手中:“給你,你來幫我喂。”

小桃就很開心地對著雞說話。

有福比小桃和衛昭年紀都要大,性子就沉穩些,他指揮小桃:“不是這樣,太多了,會撐死,要散著灑。”

小桃背對有福:“我會的。”

清辭也不說話,很有耐心地守在?一旁,看著兄妹倆鬥嘴。嘴角淺淺勾著,日?頭下,眼神亮著光似的。

衛昭還蹲在?原地,他看眼清辭,低下頭,再看眼小桃和有福,嘴角不快地抿起。

他垂下眼,盯著地麵的石子看。

耳邊是小桃跟有福的聲音,時?不時?摻雜著清辭溫柔的回答。

嘰嘰喳喳,煩死人。

衛昭始終低著頭,不參與他們?之間的談話。他在?心裡數著時?間,強迫目光盯著地麵。

可他總忍不住,看眼清辭,發現她?根本沒注視

這兒,心下就沉沉的,生出?股憋悶得無處發泄的躁怒。

他將腳下踩著的雜草拔得光禿禿,實在?忍不住,日?頭照在?身上,曬得他發慌。

衛昭站起身。

清辭還笑著看著有福跟小桃。

衛昭就走過去,低頭。

清辭蹲在?地上,仰頭看他,問?:“怎麼?了?”

衛昭眼下沉沉,黑黢黢的。他掩下心底不快:“彆讓她?喂,”他伸手指了小桃下,“她?那樣喂,會把雞都撐死的。”

衛昭聲音不小,讓小桃聽見了。她?很畏懼地縮了下脖子,將鐵盆還給清辭,聲音期期艾艾:“對、對不起,我不知道。”

清辭的笑意收了收,沒接,又遞到小桃手中:“你去喂,彆聽他說,他嚇唬你呢。”

小桃不敢:“不,我不要喂了。”

衛昭很可怕,村裡的孩子都沒人敢跟他玩,雖一起逃亡過一段時?間,但那給小桃留下的印象更可怕。

衛昭竟然?敢殺人,那群人販都是被他殺的。小桃都快嚇傻了。現下,更是不敢跟衛昭多說一句話。

小桃往後退幾步,藏到有福的身後。有福也不太敢跟衛昭說話,他也往後退幾步。

二人離得衛昭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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