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1 / 2)

周夫人嚷嚷許久,周圍小廝婢女並未聽她的,皆垂頭站著不動。她指著下人轉了一圈,罵道:“好一群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我是周家的大夫人!我家老爺如今正在州牧跟前吃酒呢,我去稟報了人,非將你們都趕出去不可......”

周老爺送來的翡翠樹,就放在院子中央,周圍守了一圈兵士。周夫人走到翡翠樹前,重重哼了聲:“你們可看清楚了,我是周家大夫人,可不是麵前這對,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野鴛鴦。”

李夫人是知道李綽素來與孟辭交好的,她上前勸道:“他說了,碧落姑娘是他走失的妹子,如今二人團聚,豈不是一樁美事,你何苦如此呢。”

周夫人剛要開口,瞧見是李夫人。李昌平雖與周老爺是姨表兄弟,也是很遠的關係了。他們周家素來對外稱是背靠李家的。

周夫人就苦了臉,歎息道:“你怎知他們不是編瞎話騙我的?碧落在周家許久,可從沒聽過有什麼哥哥啊,怎麼就偏巧,去寺廟時遇上了?既然是哥哥,為何不來與我說,反倒跟著走了?”

她這話說的在理,旁人都點頭。

眾人看向清辭碧落兩人,含著探究,藏著深深的嘲弄。

碧落被打量的目光弄紅了臉,低頭囁喏道:“不是的......”

清辭借著大袖遮掩輕輕握握她的手:“我這妹子年少便走失,我苦苦找她多年,本就是正經人家的孩子,且不說她做了妾,隻說在周家過的日子,我也不細說,隻想問問夫人,你說將她送回去,除非我心肝被吃了。”

她是不願與人計較的性子,可周夫人說得那些話,若她不立時反駁了,壞的是碧落的名聲。

再者,既然找回了碧落,她也不能再讓她在自己跟前受欺負。

周夫人聽著,她做的事,被眼前這無名小子再三再四提起,又聞周圍竊竊私語,心已沉下去。

她是商婦,在這種宴席上向來低人一等,處處被轄製。如今好不容易借著獻禮挺起腰杆,可不能再讓這姓孟的給壞掉。

她本就因碧落勾起了怒火,現下更是一燒再燒。

周夫人大罵:“好你個黑心肝的短命鬼,偷了女人不承認,打量我是傻子呢?嘴裡說著是你的妹子,誰知道是不是情妹妹......”

她這話說的太粗俗。

周圍婦人忙掩住雙耳,李夫人皺皺眉,又上前去攔她:“今日是州牧大喜的日子,就住了吧!”誰知周夫人如今是不吐不快,非得將清辭跟碧落罵的狗血淋頭才能消氣。

周夫人呸了一聲,她如今正在興頭,管不了那麼多,“嫂子彆攔我,我今日非的罵得這對狗男女沒臉麵活下去才好,尤其這小娼婦......”她伸手指著碧落,方要打罵,卻見麵前又站上一少年。

院子裡吵得厲害,屋裡的人都聽見了,紛紛出來。

衛昭遠遠就聽見那婦人嘴裡罵“短命鬼”又罵“小娼婦”,他隻跟在州牧身側,並不多管。

走近一看,卻見站在那婦人麵前的人,是他的阿姐。

登時腦子熱起來,那些罵人的話在眼前打著轉地出現。尤其那句“短命鬼”,讓他的臉沉下去。

衛昭大步走上前,沉聲問道:“你是誰?”

他帶金冠,穿緋袍,腰間彆把鑲寶石大刀。這人是衛昭,州牧身邊最得力的將軍。

周夫人認得他,他方才就坐在前麵,少年英姿,模樣英俊,她多看了幾眼。如今他人正在眼前,渾身沉著陰陰的壓迫,讓她氣都喘得低了,隻得將滿腹怒氣壓下,討好語氣道:“我夫君姓周。”

衛昭問她:“周川瑞?”

周夫人連連點頭:“正是呢,您看那顆翡翠樹,正是我夫君送的。”

衛昭哦了聲算是明白了,接著便道:“翡翠樹,豈不一碰就碎掉?”

州牧麵色沉下,周老爺的臉也白了。

周夫人呆了片刻,也懂了衛昭的言外之意。樹木本就高大,翡翠做樹雖然花費千金,可翡翠易碎。

如今是州牧五十大壽,更有為大鼎慶賀之意。送來一顆易碎的翡翠樹,豈不昭示著州牧的宏圖如這顆樹一般,一碰就碎?

眾人白著臉,都不敢大氣喘。

忽聞碎裂聲,那顆翡翠樹已變成一堆碎片。

衛昭低低笑了聲,回頭看了清辭眼。

他眼神本來沉沉,回頭一眼卻驀地發亮,似乎聚了滿天日光,透著小孩才有的竊喜神色。

清辭沒想到他會出來,也不會想到他會公然將翡翠樹弄碎。他方才出手快,隻一塊石子,就將整棵翡翠樹弄碎。她心裡擔憂,想去看看州牧是什麼樣的臉色,但她的視線卻定住了,怎樣也無法從少年的臉上移開。

他今日穿得極好,緋色底的長袍,上麵用金線勾著猛虎圖案。頭上帶著那頂鑲寶珠的金冠,他眉眼鋒利,五官俊朗,是清辭看慣了的長相。

不知為何,今日她卻有些愣愣。

衛昭已站到她身旁,道:“瞧瞧,周大人送的好禮。大人,周川瑞今日敢送大人這樣寓意深刻的禮,難保往後不做出些彆的事情來,且他家之前還不知做了什麼事。”

州牧深深看了衛昭一眼,麵色沉沉,好一會兒才道:“你去查。”

衛昭勾唇笑笑,眼底似藏了條毒蛇,領了命起身:“將周家的全部捆起來,壓到牢裡。”

周老爺軟倒在地,哀求道:“大人,饒命啊,這翡翠樹本不會碎,若不是將軍去打,怎麼會碎呢!”

衛昭冷冷道:“你送來這樣一件易碎的玩意,不是居心叵測是什麼?堵了他的嘴,將他帶下去。”頓了頓,他道:“慢著。”

衛昭走到周夫人麵前,低頭,毫不憐惜地盯著婦人充滿哀求的眼,眼底浮出抹殘忍的紅:“你說的那位姓孟的,他是我兄長。”

周夫人瞪大眼,嗚嗚叫著,滿眼震驚。

衛昭擺擺手,抬眼,就見州牧盯著他,他彎彎唇,笑了下。州牧又看了一會,領著眾人回席。

衛昭將人帶去了牢房,隻不出一天的功夫,就將周家犯過的事都查出,一條條念著。

有草菅人命、強搶民女等等。

在當今世道都不算什麼大事,可到底受什麼樣的罰,全憑上頭人怎麼說。

這天,衛昭將清辭帶去了牢中。

周老爺和周夫人還在裡麵關著,隻說了犯的事,並沒說怎麼罰,就一直拖著。

清辭詫異:“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衛昭沒說,隻將她帶了來。

牢房陰暗,卻也不像聽到的那樣可怖,她一路上並沒有見到行酷刑的場景,鬆了心,乖乖地跟著他往裡走。

周夫人單獨關在一處,地麵鋪著雜草,隻一扇小小的窗戶開著,滲進的日光仍無法將內裡照亮。衛昭手上拿著蠟燭,放到一側,才道:“你瞧裡麵的人。”

周夫人形容憔悴,亂了發髻,衣裳也臟了。聽見聲音,她忙抬眸,露出哀求神色:“將軍,將軍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吧,是我沒眼色......”

清辭移開眼。

她是討厭周夫人的,但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她如今這副模樣,想要離開。可衛昭卻沒有這個意思,她隻能道:“我不想在這兒,快離開吧。”

衛昭並不想離開,他想起那日阿姐跟周夫人講理的模樣,她自以為憑著道理就可以光明正大立在世間,可哪裡有這樣的好事。隻憑著一番道理的,是活不下去的。

要夠狠,夠絕。

是以他在外麵從沒有感情,或者說,他本就是個冷清寡性的人,隻不過在阿姐的麵前才有了人情味。

衛昭低下頭,這一刻,也不知是心底哪股邪念作祟,讓他在瞧見清辭眼裡流露的悲憫時,驀地湧上來。他是最不喜清辭麵對其他人露出這副神情的。

他低頭,在清辭耳邊輕聲說:“阿姐,那天她罵你,你不生氣嗎?”

清辭點頭,很快又搖頭:“當天是生氣的,但你都幫我解決了,我就不氣了。”

他淡淡應了聲,又問:“可你是在意碧落的吧?她那麼可憐,被周川瑞搶了去做妾,不好好待,任由周夫人折辱,你就不心疼?”

清辭這才點點頭。

她心底在意碧落,碧落本就夠苦的,就不願意看著她受委屈。那日碧落被罵娼婦,她怎麼不氣呢?要是不氣,就不會當眾與周夫人理論了。

衛昭眼色沉了沉,又哄道:“那你覺得解氣嗎?隻是罵她幾句,這怎麼能夠呢!”他恨不能將周夫人千刀萬剮,竟然咒阿姐,咒她是短命鬼。

衛昭最忌諱這個了。

清辭出神。

衛昭繼續道:“隻是說她幾句怎麼解氣,阿姐,你該上去打她幾巴掌,讓她往後再不敢亂說。”

清辭麵色猶豫:“打她?”

衛昭瞥一眼不停求饒的周夫人,心中歡快得笑出了聲。低低的聲音。

清辭回神,望著他充滿譏笑的神情,張張嘴卻不知該怎麼回應。

眼前的衛昭陌生極了,再不是她從前熟悉的阿弟,她印象中的衛昭是個陽光燦爛的少年,是會在她麵前撒嬌的少年。

可是現在......

他穿著貴重的袍子,五官張開了,因為常年戰場廝殺染上了沉沉的壓迫人的氣息。他眼神沒有半分感情,看著牢裡的周夫人,像在看一個隨便的物件似的,隨便到他張張手就能捏死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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