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辭認真聽著,她現在身子虛,有些話衛昭說快了她就聽不懂了,睜著眼,露出迷茫。
衛昭重複幾遍,慢了語調。
清辭聽懂了,她彎彎眼睛,誇獎他:“你一直很厲害。”
衛昭雖然知道這隻是一句再尋常不過的誇獎,可是落在他的耳裡,比吃了蜜糖還要甜。他將被子披在清辭身上,將她整個人都掩在被子裡,斟酌了好一會,才開口:“我是阿姐的人,孟家的仇就是我的仇。”
清辭微愣,眼底的淚珠聚集在一處,落不下去:“怎麼報呀,是、是上頭的人啊。”
衛昭就說:“阿姐那麼聰明,怎麼現在糊塗了呢?”停頓片刻,看她瞪圓了眼,就用指腹去擦她落下的淚:“青州勢大,登位指日可待,到時候,傷害過孟家的人,我叫他們一個個都償還回來。”
“會有那麼一天嗎?”
“會的,阿姐要保重身體,要健健康康地等著那一天來到。”
清辭的眼睛瞬間亮了,她重重點頭:“我等著。”
****
清辭從前一直壓在心底的,就是麵對親人逝世,卻無能為力的挫敗,以及對於自己的自厭。
本以為她會一輩子窩在小山村裡,日日守著曾經的恨意。可沒想到,她會有一天離開小山村。也沒想到,有一天,她的阿弟會成為很厲害的將軍。
這叫她心裡有了盼頭。
心情好了,身子就好了起來。
碧落將藥碗端來,清辭接過,一口喝下。
碧落又接著拿了顆蜜餞給她,清辭搖搖頭,讓碧落吃了。
碧落笑她:“姑娘現在不怕苦了?”
清辭知曉她在打趣自己,從前她吃不得一點苦東西,必須得要甜的哄著。
現在倒也不必了。
苦口良藥,嘗得多了就順嘴了,也就不那麼苦了。
“我出去走走,我還沒逛過將軍府呢。”
清辭去了院子裡,她雖穿著男裝,胸倒沒再束起。
初春,風還是涼的。
她沒往外走,隻在院子裡轉著。院裡種著大片的迎春花,嫩黃的色,朝氣蓬勃。
碧落在旁,她穿長裙,挽著婦人髻。從前是很活潑的性子,經常攛掇著清辭往外跑,一心想著玩,如今也穩重了。
“你跟張常輝是什麼回事?”清辭想起那時在兗州遇見的事。張常輝為人憨厚老實,這是她知道的,所以才會主動尋求他的幫助。但後續的事,出乎她的意料。
碧落低頭,紅著臉:“什麼張常輝,我聽不懂。”
清辭坐在廊內的木欄上,輕輕踢動雙腳,語帶不滿:“不許瞞我,你從前什麼事都跟我說的。”
碧落隻好道:“張大哥家境雖然不好,但是他能乾。一天能攬好些活,那時我淪落到那種地方,張大哥在裡麵當過一陣打手,後來......後來他想贖我出去,就去外麵找賺錢多的活,後來、後來我的身子給了周川瑞,就再沒跟他聯係過。”
清辭不是很相信:“一直沒聯係?”
碧落咬咬唇,道了實話:“他去桐城找到我,我跟他說清楚了,可他又跟著我來了青州,我、我不能再跟他了!”
清辭不解:“為什麼不能再跟他,因為他窮?”她點點頭:“是有些,他雖然人踏實能乾,可你若是跟了他,大概會過苦日子的......”
碧落忙搖頭:“不是的!是......是我不乾淨了,他還是清清白白的,應該娶個乾淨的姑娘......”
清辭聽了她這話,實在是好震驚。她不由瞪大眼睛,去看碧落泛白的臉,好一會兒才重重道:“你這是什麼話?你好好的一個姑娘,怎麼就不乾淨了?”
碧落訥訥:“我......我被周川瑞強占了。”
清辭更生氣了:“不做人的是周川瑞,又不是你,是張常輝說你的?”
碧落道:“沒,他沒說。”
清辭道:“那就成了,你往後千萬不要再有方才的想法,若真這樣說,那些納妾的男子,不成了臭水溝?”
碧落忍忍,沒忍住,笑出了聲:“姑娘你真會罵人。”
清辭牽住碧落的手,仔細叮囑:“你若是嫌棄張常輝,就再相看彆人,沒有相中的,正好留在我身邊。”
碧落嗯了聲,在心裡偷偷補充道:張大哥是個好人,她不嫌他。
清辭在外麵走了一圈,心情越發好。回去的路上,竟還小跑起來,她迎著風,臉上帶著笑。
碧落在後麵追她,追不上,怨她:“姑娘慢些。”
清辭往後看一眼,見她離了自己好大一截,剛要笑。腳腕一歪,倒在了地上。
碧落連忙跑來:“讓你慢些慢些不聽,如今磕著了!”
清辭仰頭,眼裡有淚光,她兩隻手抱著腳,也知道自己做錯了,小聲抱怨:“誰知會忽然崴著腳,好碧落,你彆說我了,我站不起來,你快扶我起來。”她撐著碧落的胳膊,勉強站起,又道:“千萬彆讓衛昭知道。”
衛昭若是知道了,又會急得什麼似的,一點小傷落在他眼裡,可了不得。
可院子裡那麼多雙眼睛,還是叫衛昭知道了。
****
衛昭聽到消息後心都快要嚇出來了。
他從不知道自己竟然變成如此膽小的人,一聽到清辭磕著碰著了,整個心便墜墜得難受。
又滿心躁怒,隻想將她身邊跟著的人都殺個乾淨才好,怎麼這麼點事情都辦不好?
病才好了,又歪著腳!
衛昭進去時,清辭坐在床上跟碧落說話。
清辭雙腿伸直了,碧落在旁往她腳腕上藥,搗成汁的草藥敷在她的腳腕上。
清辭穿著男人的長衫,發髻仍舊高挽在發頂,簪著木簪。她仰著頭,衝著碧落笑。
這一幕落在衛昭眼底,紮眼得很。
他停住了腳步,站在外間定定瞧著,好一會兒,胸口被那股氣堵著,叫他連喘出的氣都帶著股酸澀的躁意,他這才往裡麵走。
他沉著聲道:“阿姐。”
兩人抬頭。
碧落見衛昭來了,將手中的草藥放在一旁就出去了。
衛昭坐到碧落坐的位置,拿起草藥繼續往她腳腕上敷。
他垂著眼一句話也不說,像是在外麵受了委屈。
清辭知曉他在魏雄手下,魏雄的大兒子魏原因著手下將軍之死嫉恨衛昭,兩人關係一直不好。
她就問:“怎麼了?”
衛昭看她一眼,想起方才的場景,冷了臉:“沒怎麼。”
“......跟魏原呢?他私底下可曾找過你麻煩?”
衛昭皺皺眉。
他來青州幾月,從未跟魏原說過半句話,二人迎麵碰上,也隻是擦肩而過,連眼神交流都不曾有。
旁人都道魏原此人心底寬厚,待人溫和。但對衛昭,卻實在陌生,隻記得對方在對戰時一幅恨不得活吞他的模樣。
衛昭自然不會說實話:“一切都好,阿姐彆操心。”頓了頓,又道:“阿姐你的身體一直不好,就是想事情想的,外麵有我,府裡的事也交給平安,你不用操心,好好養身體,將身體養好了,做什麼想什麼,都成。”
清辭悶悶嗯了聲。
她的身子骨較之往年,確實不大好了。她也沒有什麼底氣反駁,隻得縮縮肩膀。
清辭的腳還被衛昭攥在掌心,藥都敷完了,還攥著做什麼?她往外抽抽,沒抽出來。
她有些疑惑,抬眼看他。
衛昭卻將頭低下,將她那隻歪腫的腳放到了他的腿上。清辭本就半坐在床上,身子往後倚。她的一隻腳被他抬起放到腿上後,身子就往下滑了滑。
“你,你鬆開。”
衛昭沒聽。他掌心熱哄哄的,慢慢落在她腫了的腳腕旁,指腹微微用力,捏著她纖細的腳踝慢慢轉動。
“我在外行軍多年,經常磕著碰著,都學會怎麼處理了。我給你揉一揉,好的快一些。”他說的冠冕堂皇,心裡也確實是那麼想的,可是當真的握著清辭的腳腕時,當他將她的腳放到他的腿上時,心底那股的灼熱感慢慢往他頭頂湧來。
衛昭紅了臉,低頭掩蓋。
他的指腹仍舊用著力,輕輕轉動她的腳腕。
他的手法確實是舒服的,腳腕崴傷後,雖然不嚴重,但還是會有輕微的痛感。這痛感在衛昭的揉|捏下,漸漸消散。
清辭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很大,即使是放在她的腳腕上,仍舊大。
輕輕一握,就能將她整個腳腕包裹住。
清辭一直盯著他的動作,出了神。
腳是隱|私的部位,輕易是不給人看的。她現下半躺在床上,一隻腿稍稍揚起,褲腿從她的腳腕滑落,落到了腳踝往上三、四指的位置。
她的腳放在衛昭的腿上,衛昭的指腹放在她的腳踝處。動作輕輕地揉動。
她心底不自在,往外抽,衛昭就用力捂住:“阿姐彆亂動,這手法要做夠一刻鐘的。”
她隻好嗯了聲,露在外麵的五根腳趾頭蜷縮起來。這一刻鐘實在漫長,比一個時辰還要長。
清辭在心裡想著。
她先前生了一場大病,如今才剛剛好,卻將腳崴著了。衛昭心裡著急也是應該的,他或許沒有意識到這行為的不當之處。
要不要提醒他?
可她又想起先前衛昭說過對她有心思的話,會不會她說出來,他就多想了?
還是不要說了吧,就隻有一刻鐘,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清辭等了好久,衛昭還沒停手:“一刻鐘還沒到?”
衛昭道:“快了快了。”
又過了一會兒,清辭睜開眼睛,強忍著睡意道:“我已經好很多了,不疼了。”
衛昭淡淡應了一聲,又過了一小會兒,才不情不願地將手鬆開。剛要說話,卻聽見清辭的呼吸聲,她已經睡了過去。
清辭對他毫不設防,竟然就這麼睡了過去。
衛昭哭笑不得。
他又在旁站了好一會兒,定定瞧著她的臉。終究是沒忍住,在她額頭上落了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