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的突然,去勢如風,隻留下伏地抖如篩糠的聶家三人。
眾鄰居們目瞪口呆,黃娘子也懵了。
聶青禾真的借了高利貸?有人不信,有人說不可不信,“聽說聶師父病得很厲害,在作坊裡暈倒,當時就口眼歪斜手腳癱瘓了。幸虧荊大夫醫術高明,給他紮針灌藥,才救過來的。人是救過來,但是眼睛卻不行了。這會兒你們看他還能走,但是沒看他走得特彆慢,腿腳不利索嗎?那八成是中風沒好利索呢。我可知道,這中風啊,吃藥紮針可貴了,一個月至少五兩銀子,一治就是一年兩年,甚至三五年。”
“一個月五兩?那一年就得六十兩啊。”
“對呀,要不她借印子錢呢?”
“嘖嘖,說是在鋪子裡賺錢,結果還不是要借印子錢?真是可憐。”
“青禾真是個孝順的啊。”
“可不咋滴,真孝順。她爹不行了,這錢還不得她還?”
眾人自己腦補自己填補細節,就把一個嘔心瀝血借高利貸救爹的苦命女子形象給完善得很高大全了。
金虎瞧著那四個大漢的確是賭坊放印子錢的,可那個領頭的卻不認識呢,他有些犯嘀咕。在他看來聶青禾應該不會借印子錢,畢竟她在柳記做,需要錢柳記也會墊付的。而且早上聶青禾和聶母找自己說話的時候,從容自若,不見慌亂。
他見嚇唬的目的達到,便也大度地說再寬限幾日房錢,讓他們趕緊湊齊,否則就不能住在這裡了。
等金虎一走,聶耀宗連滾帶爬跑去屋裡,喊著:“娘、爹,咱們趕緊的,走!”
聶老頭子顫巍巍的,老了好幾歲一樣。
聶老婆子哭鼻子抹淚的,“這天殺的二壯啊,還有他那個敗家的婆娘,這是要毀了我們啊。那個死丫頭,真是捅破天的膽子,她敢借印子錢啊!就該發賣了她!”
聶老婆子趁著聶母不在,還想搜刮一番,結果一文錢都沒翻到,家裡也沒點值錢的東西,就連可以拿去當鋪換錢的好被褥都沒有,家裡隻有三床補了很多破補丁的爛被褥,裡麵的棉花都已經成團,沉重得既不擋風也不保暖,當鋪都不要的。
沒轍,他們隻得重新背上自己的行李卷,再帶上剩下的十斤麵趕緊離開聶家,生怕回頭被印子錢的打手給抓走。
不管是逼著他們幫忙還錢,還是要用他們威脅聶青禾一家還錢,都不是他們願意的。
聶二壯瞎眼就瞎眼,還欠了印子錢,可彆想拖累他們!
阿大立刻牽著馬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們。
很快三個人就在路口犯難起來——他們沒有盤纏回鄉!
聶老婆子一直在咒罵聶二壯、兒媳婦、孫子孫女,這會兒罵得嗓子又乾又疼,又餓又累,步子都拖不動了,逼著老頭子想辦法。
聶老頭子悶悶地道:“那……我去那邊碼頭扛活兒,咱們賺點錢回鄉。”
聶耀宗:“你扛活兒能賺幾個錢,我餓死了!不如就把這些麵賣了換錢回家。”
就十來斤麵,就算人家給好價格十文一斤,那也不夠三個人的路費。
聶老頭子去扛活兒,他這個年紀,一天累死累活五十文頂天了,他們三個還得吃飯住宿呢?
三人一籌莫展,就連在兒子媳婦麵前囂張跋扈的聶老婆子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他們的錢袋被人偷了,衙門也說給找,可最快也得十天半個月才有消息呢。如果是外鄉人偷的,人家出城去根本就找不回來了。
聶耀宗抱怨道:“真是一文錢難道英雄漢!”
聶老婆子:“耀宗,要不……你去書院找那些讀書的借一借?”
聶耀宗怒道:“怎麼不說去找宋家借?”
聶老頭子:“我看不必去宋家。雲朵不是回信說宋家跟你二哥家走動少了?你二哥眼睛瞎了還借印子錢治病,宋家怕是更躲不及呢。”略動動腦子就知道,如果宋家肯幫忙的話,聶父病了聶青禾能不去借錢?但凡能借來,還用借印子錢?那指定是宋家嫌棄,不但不借錢,八成婚事也懸。
三人正無計可施的時候,聶老婆子突然看到卞老板在街上。她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卞老板!”她蹬蹬跑過去,一把就抓住卞老板的胳膊,“卞老板,咱那生意,20兩,成交!”
卞老板看到聶老婆子,氣得頭頂都要冒煙兒。昨晚上他被賀馭扔到爛泥塘裡泡了半宿,差點沒被蚊子吃了,到現在還滿臉蚊子包,腰部以下被泡得皺巴巴的,得虧他身體好沒得病。
這會兒看著聶老婆子還敢跟他說買聶青禾的生意,這是想害死他啊!黑心腸的老婆子!忒壞!他轉身就要走。
聶老婆子卻拉著他不放,“咱好商量。實在不行,你給我十兩,你就把人拉走。”
卞老板眯了眯眼,立刻就覺得不對勁了,這三個人看起來跟喪家之犬一樣,怕不是……那丫頭有貴人相助,這三個夯貨肯定不是對手,肯定是趕出來的。
卞老板慣在街麵上混的,如果不是賀馭太厲害又有身份,他哪裡可能忍氣吞聲?他精明的小眼睛一轉,隨便試探了幾句,就把聶老婆子的話掏出來,知道聶家如今危難,老婆子想回鄉但是手頭有點緊。
他立刻笑得份外熱情,“缺錢啊?缺錢您說話啊。我這裡不是給人介紹活兒麼,讀書識字的,給人抄書,一個月三兩銀子。侍弄菜地的,一個月二兩銀子,漿洗做飯的婆子,一個月二兩銀子。包吃包住。”
聶耀宗一下子活過來了,天不亡他啊!
他立刻拿起架子,“三兩銀子少點。”
卞老板強忍著才沒給他翻個大白眼,笑道:“如果是秀才,那就五兩呢。”
聶老婆子也趕緊說好,讓聶耀宗彆挑。
聶老頭子猶豫道:“有這等好事?”要是這麼賺錢,那這滿大街的人不去?非要找他們?
聶老婆子不樂意,“怎麼,我兒子不值當這個價?”
聶耀宗也不滿聶老頭子輕視他,他向來覺得自己就是不想做工而已,隻要自己願意,一個月三四兩銀子是很輕鬆的,哪裡像哥哥們那麼窩囊?
聶老頭子忙說不是,而是覺得這錢給得多了。
卞老板笑道:“不瞞您說,我還是對您家那個孫女感興趣,給幾位解了燃眉之急,也好有時間再謀劃一下。當然,您三位要是沒興趣,那就算了。”他還有幾個外地買來的孩子要去挑選一下呢。
聶老婆子和聶耀宗趕緊說可以的,問他去哪裡做活兒。
卞老板說種菜就在城外的菜園子,抄書就在城外一個學堂,十裡路,這會兒緊著走去了就能上工,晚飯就有著落。
聶耀宗摸了摸肚子,“我現在就餓了。”
聶老婆子又跟卞老板說給他們買點肉包子吃,“我兒子可是讀書人,從來沒吃過苦。這要不是錢包被偷了,也不至於這樣。”
卞老板點點頭,“我先去雇輛馬車,然後去給你們買吃的。”
他讓三個人等等。
聶老婆子還怕他跑了不管他們三個,忙讓老頭子跟著去。
卞老板就領著聶老頭子去雇了一輛騾車,讓車夫跟著聶老頭子去,他去買吃的。
聶老頭子看卞老板付了車錢,就放心了,他也知道老婆子和兒子受不得熱,趕緊讓他們上車等。
聶耀宗坐在馬車裡,拿著已經破了的紙扇扇個不停,“我二哥也真是夠窩囊的,乾了這麼多年,一個月才二兩銀子。現在眼睛瞎了,人家鋪子直接給他一腳蹬開,真是給他人做嫁衣裳。還瞧不起我?我是不稀罕去乾罷了,我要是去,一個月怎麼不得給我三兩四兩的?”
聶老婆子:“那是那是,我寶兒這麼厲害,三兩四兩的咱還不樂意給他們乾呢。”
聶耀宗:“說好了啊,我就去做一個月,賺夠錢就不乾了,我要繼續讀書。”
聶老婆子:“那這麼好的營生咱不乾了?”
聶耀宗:“你和我爹一把年紀了,難道還讓你們吃苦受累?讓我三哥兩口子種菜洗衣做飯,不是更好?”
聶老婆子高興得合不攏嘴:“哎呀,我寶兒就是聰明,就是孝順,就知道心疼爹娘。對,讓他倆去乾,不過銀子可得給咱才行。”
聶耀宗撇嘴,鄙視道:“我二哥覺得給我那點錢就了不起了,好乾嘛的?我隨便就比他賺的多。他們要是對我好點,這活兒到時候不就給大力了?現在麼,他做夢去吧!”
一直裝作閒漢躲在一邊打盹兒的阿大都要驚呆了,天底下怎麼有這樣不要臉的呢?還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聶耀宗就是那種普信男,電線杆上貼個富婆重金求子,他就覺得那是專門為他量身定做的!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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