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城, 聶青禾接完聖旨還有些暈乎乎的呢。
她不過是想抱著皇帝金大腿,做個彆人不能隨便動的皇商,這樣就可以做大做強, 賣更多的貨賺更多的錢。
哪裡知道一不小心,竟然就成了個縣主?
“姐姐, 皇帝這是怕賀馭封賞太過, 要換個方式了嗎?”她覺得皇帝肯定是為了鼓勵賀馭,讓他死心塌地為皇家賣命才封賞她的,否則就憑她做這點東西,怎麼可能就賜封個縣主?
洛娘子挽著她的手臂, 笑道:“我是沾我爹的光,我爹沒兒子,陛下就賞賜我。可你是憑自己的本事, 跟賀馭無關。”
自從聶青禾做出鏡子來以後,皇帝禦賜京兆府衙門一麵水銀鏡,讓掛在正堂匾額的當中,寓意明鏡高懸。
結果各衙門紛紛跟聶青禾定購圓鏡,都要明鏡高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鏡子太亮, 容易讓人在照鏡子的時候警醒自我,各衙門的長官比以往都勤奮剛正了許多。
如今聶青禾又獻上這千裡眼,必然會給西北軍增添一大助力,當然要賞。
大家都了解賀馭的為人,他打仗向來強硬絕不會留餘力, 並不需要收買, 如果是給賀馭體麵,那完全可以等賀馭打贏之後再封賞。
京城來下旨的太監,頒完聖旨就回京, 根本沒給聶青禾套近乎打探消息的機會。
原本她想等賀馭回來再搬到京城去,不過現在既然賜給她縣主府,還得管理玻璃廠那麼大的地方,看來要馬上搬過去了。
禦賜宅子有個好處,除了宅子是修繕好的,裡麵的家具也是合著地步配好的,全都合乎規格。
聶家要搬過去的話,金台城的宅子不用動,直接留給聶大力就好。聶父聶母以及紅花小力則要跟著聶青禾過去,堂姐已經成親,就留在金台城繼續管這邊的生意。
聶青禾要搬去京城,洛娘子自然也想搬回去,這邊的宅子自然有專人負責看守。
唐風便和阿大一起上京提前幫聶青禾把府裡歸置一下,主要是安排幾個管事家仆過去收拾著,免得偌大的宅子太空蕩。
聶青禾被封為縣主,金台城六家和其他生意夥伴自然要上門道賀。
聶青禾直接借用洛家的院子,擺了三天流水席,之後便開始收拾行李。
聶家主要把賀馭給的聘禮帶走,另外就是被褥和各自日用品,其他的到了京城再置辦即可。
洛娘子京城府裡各種用具一應俱全,也就把如今日用的東西帶上,再就是她的畫具、話本稿子等等,還有這邊庫房一些貴重的珍寶,也帶到京城去,其他便封存在庫房裡,讓人定期晾曬檢查即可。
臨走之前,聶青禾自然也要安排一下作坊和美妝樓的事情,珍珠等人自然舍不得她,可聶青禾說自己還要常回來,讓他們不必傷感。
“等京城安頓好了,我就能兩地走動著,快馬一兩天就到了。”她笑著說,她看賀重緊跟著自己,笑道:“作坊離不開你爹,要得留在金台城,你留下和你爹作伴吧。”
賀重卻搖頭,他道:“我要跟著老板,我去玻璃廠。”
聶青禾看他眼神那般堅定,這是個固執的少年,她也沒再拒絕,就讓他跟著。賀重學東西快,如今和穆道長學做玻璃、習武,每一樣都進展神速。
反正比聶小力那個花架子好多了,聶小力說要學武,結果學了沒兩天就覺得太累太枯燥了,那還是讀書好玩。不過他倒是也沒放棄,依然拉著韓韶一起跟穆道長學,雖然沒賀重那麼厲害,但是擺擺樣子還是很好看的。
聶青禾搬家也沒雇彆的車隊,黃老板派了自家的車馬行幫忙拉行李,秦寶寧依然帶府衙官兵一路護送,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去了京城。
他們從永定門進外城,也就是老京城人說的南城、外城,玻璃廠就位於安國寺北邊。
一路從正陽門進了京城,俗話說南貧北賤,東富西貴。說的就是城南多是一些清貧人家住的地方,這裡房屋矮小卻便宜,而城北主要是一些身份卑賤之人,城東多豪富之家,城西則多勳貴,很多內閣以及六部官員都住在大小時雍坊等地。
賀馭的先鋒將軍府位於東長街外頭的南熏坊,離著太子的詹事府不遠,洛家的洛陽侯府和伯爵府則在旁邊的澄清坊。
聶青禾的清河縣主府邸卻在阜財坊,在大理寺北邊的位置,所以他們在正陽門那裡暫時分開。
聶父聶母以及紅花小力,都想著京城啊那可是天子腳下,怎麼不得高大威猛,滿城金磚鋪地?就算不是金磚,那肯定得比金台城好,不隻是東西南北大街鋪青石板,就連街頭巷尾也得鋪著才是。
結果呢,除了皇帝的禦道以及正陽門那條大道是青石板的,這一路走來其他地方居然都是土路!
六月天兒正熱呢,頭頂上日頭火辣辣的,可土路上卻塵土飛揚,甚至因為過的騾馬驢車太多,這一路上牲口糞溺到處都是,那味道也非常難聞。
馬車中眾人原本想撩起車簾子透透氣,誰知道恰好看到巷子口三個孩子並排蹲在門前的溝渠邊上上大號。
這直麵而來的衝擊,簡直能讓人暈倒。
聶小力直接驚呆了,就在金台城也沒見過這樣的啊,家裡沒有茅廁嗎?
六月的熱浪混雜著牲口便溺的味道,真不是什麼好聞的,好在等抵達西長安街那邊的時候就好多了。
這邊因為是大理寺,來來往往都是辦事的,所以街上鋪了石板路,就好走多了。
眾人長舒一口氣,終於可以把車簾子掛起來了。
他們路過一座府邸的時候,聶紅花和聶小力都趴在車窗上看,驚呼道:“哇,好氣派的大宅子啊!”
聶小力眼神好,識字又多,就很清楚地念了出來,“安國侯府。”
聶紅花:“他們家好大,馬車走半天呢。”
從安國侯府門前過,再穿過一條街就是清河縣主府了。
聶紅花和聶小力倆也不用踩下車凳,直接就跳下車轅。兩人站在府邸門前,仰頭看著那禦賜的匾額,發出了驕傲的讚歎聲,“咱姐可真了不起啊!”
一對中年夫妻領著四個家丁兩個婆子兩個丫頭,一字擺開站在府門前迎接主人家,這是阿大之前上京來幫聶青禾安置的家仆。
聶青禾讓他們不必多禮,先去歸置帶來的行禮和物品。
聶父聶母卻不敢使喚人家,在家仆給他們行禮的時候,兩人也一個勁地還禮,然後趕緊幫著搬東西,還得看著彆打破了,彆丟了,彆怎麼的。後來發現這些人辦事仔細妥帖,比他們可到位多了,而且他們根本不讓兩人上手。
最後聶母就拉著聶父,隻管跟著看彆動手了,免得讓人家為難。
聶家正熱火朝天地歸置行禮,安置新家,可此時的安國侯府卻陰雲籠罩,喪氣得不行呢,因為安國侯給繼室請封的折子又被打回來了!
他正在踹老奴撒氣呢,就聽見管家緊著來報:“侯爺,隔壁清河縣主到了!”
安國侯怒道:“管她縣主郡主的,到不到關老子甚事兒?”
管家小心翼翼提醒他,“侯爺,這位是咱家世子爺的未來夫人啊。”
安國侯:“快,更衣!”
管家忙讓丫頭來給侯爺更衣,然後讓人備禮,打算陪侯爺過去走一趟。
誰知道安國侯哼了一聲,“想什麼美事兒呢?我去看她?她是未來兒媳,不得來拜見我和夫人?彆是匠戶出身,不懂這些禮數,去,提醒一下她!”
管家驚恐地看著他,侯爺這是瘋了嗎?你讓世子爺夫人來給你請安,你怕不是因為請封的事兒氣瘋魔了?要是世子爺知道,可就不是劈了祠堂少了大堂的事兒了,怕是要拆了這安國侯府吧?
滿京城誰不知道先鋒將軍為了這個小娘子跑去金台城不回來,更是特意請了閆老先生去提親,還給陛下上折子要奇珍異寶當聘禮,往前那麼些年,他戰功赫赫,也沒管皇帝要過一根線頭啊?
沒轍管家隻得去請示董綠眉,“夫人,陛下禦賜縣主,還住在咱家隔壁,這若是裝作看不見……”
董綠眉正生病了,大熱天她頭上緊緊裹著手帕,原本保養姣好的臉蒼白得沒什麼血色。她靠坐在太師椅上,纖細的手指捏著太陽穴,柔聲道:“侯爺委屈,自然不怪他。我去勸勸。”
她身邊的婆子忙勸道:“夫人,您還病著,見不得風呢。”
董綠眉柔柔弱弱地歎了口氣,“我又算得了什麼呢?這輩子也就求侯爺和釗兒平安順遂罷了。”
婆子趕緊讓人抬軟轎來,讓董綠眉坐進去,再把勾出來的絲織線毯給她蓋上,仔細彆讓風吹了。
賀瑾發完脾氣又在懊惱不已,覺得自己越來越暴躁不能好好控製自己,他就鬱悶自己從前明明溫文爾雅,脾氣溫和,怎麼就動輒暴躁了呢?說到底還是賀馭那混蛋鬨的,他要是老老實實呆在西北一輩子彆回來,自己哪裡會這樣?
他不顧形象地癱在羅漢床上,腦子裡卻走馬觀花地轉著自己這輩子怎麼就混到這個地步了,雖然是個侯爺,卻沒有半點威嚴,進宮都被一些太監宮女指指點點,騎馬出門都能被巡邏的兵士攔著讓下馬,簡直就是故意踩他的臉!
若是當年,他們敢嗎?
當年是什麼時候?
父親少年從軍,勇猛善戰,悍不畏死,雖然比不得洛老將軍那種和T祖拜把子起事的老人功勳卓著,卻也靠著軍功被封為安國侯。
自己雖然比父親文弱一些,可是騎馬射箭在年輕一代也是非常出色的,也很得先帝和陛下誇讚,否則洛老郡王也不會把最寶貝的小女兒嫁給自己。
少年意氣風發,縱馬京城劍如虹,引得美人頻相顧,婚後也著實過了幾年甜蜜日子。
可造化弄人不是?
他有錯嗎?他沒有錯,那為什麼如今滿京城的人都在瞧不起他?
就因為洛靈兒的兒子比他優秀,更像祖父和外祖嗎?
就因為他少年英才,所以自己這個爹就合該被人踩在腳下?
然後他就看到了董綠眉,大夏天她擁著披肩臉色蒼白弱不勝風的樣子,他頓時一陣心疼,騰得跳起來一把將她扶住關切道:“你怎麼到這裡來了?這裡古木森森的太涼。”
董綠眉搖頭,輕聲細語道:“表哥,我沒事。”說完卻用帕子掩口輕輕咳嗽兩聲。
賀瑾一怔,她有幾年不叫自己表哥了。
他比董綠眉大了半個月,可她卻比他更有擔當,更有韌勁。
當年他在外祖母家見到很多表兄弟姊妹,一開始他是不喜歡這個表妹的,因為她話不多總是瞪著一雙眼睛看人。
後來姨夫因為被扯進一樁皇家事件中壞了事兒,原本該滅門的罪孽,君恩浩蕩卻隻是沒收家產將姨夫流放三千裡,家眷貶為庶人。姨母病死表妹就被嬸娘給賣掉。
他奉了母命四處打探,終於找到她。當他救下她的那一刻,她像個小孩子一樣緊緊地抱住他,說他是她命裡的救星求他以後都不要拋下她。
母親想把她悄悄送去外祖父老家,找個普通人家給她嫁了過平常日子,她卻死活不肯,寧願當個丫頭留在安國侯府。
母親不忍心便將她留下,而她也不求名分,就真的當自己是他的丫頭。他怕怠慢了她,她卻說不能讓人知道自己是誰,免得連累他的名聲,而且能給他當丫鬟已經是她的福氣。
她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卻從不要求什麼,甚至在他說親的年紀,為了不影響他和新婚妻子,她主動請辭。
他不舍得她出去受苦,想求母親留下她,尋思過兩年新妻子會主動給他通房丫頭或者納妾,那時候她就能名正言順留在他身邊。此時他父親已英年早逝,他承襲爵成為新的安國侯,他覺得自己是侯爺是一家之主,應該可以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