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弟弟(1 / 2)

家裡一下子多了兩個孕婦, 人人都樂得合不攏嘴。

聶母帶著家裡人準備過年的事宜都格外有勁,還把窗花又臨時加了胖娃娃。

因為聶青禾也有身孕,賀馭連之前天不亮就早起打拳練劍的習慣都放下了, 他要進宮去跟皇帝求秘方, 就是能讓孕婦不會太難熬的那種。

他聽聶母說懷孕可能會吐得吃不下飯, 還可能會有彆的不舒服之處,他不想讓聶青禾受罪。

一早賀馭去廚房自己吃了早餐, 然後打算去宮裡求秘方。

他牽著馬出了縣主府門口, 卻看到賀釗站在寒風裡陰沉地瞪他。

臘月二十八,賀釗卻穿了一件不甚合身的舊衣,也沒有穿大氅,整個人在寒風裡微微發抖,看起來有些可憐。

賀馭急著走不想搭理他,他卻開始跺腳,看樣子很生氣,想和大哥說話又不肯服軟的樣子。

因為妻子懷孕即將做爹的賀馭一下子就想起小時候的事兒, 那是此生最痛, 難以釋懷的過去。

因為胎位不正母親難產,生下弟弟她就撒手人寰。當時所有人都在哭, 他震驚的不知道要怎麼麵對這個事情, 他看到包在繈褓裡的弟弟,那麼小、那麼孱弱,他不知道自己是該恨他還是該可憐他。

可當他看著那個孱弱的嬰孩用微弱的聲音啼哭, 蹬著並不算健壯的小腳丫,可憐巴巴的樣子,他的心就軟的一塌糊塗。

他沒有恨,隻有心軟和難過。

那是他的弟弟, 血脈相連的弟弟,他們沒有親娘了。

他要好好地守護弟弟長大,不讓人欺負他,不讓他受苦受委屈。

那一刻,他自己長大了,再也不是從前頑劣的孩子。

可他卻還是把弟弟弄丟了,不,應該說被父親和董綠眉搶走了。而這個弟弟忘記了他們血脈相連的事實,忘記了他失去母親而啼哭的孱弱樣子。

也許不是賀釗的錯,畢竟當初他那麼小,什麼都不知道,自然也身不由己。

沒有孩子不渴望父母的愛,他想要父母雙全的疼愛,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

自己不是也渴望一個完整的家嗎?

哪怕有舅舅有表姐也不夠,他想要聶青禾,想要和她組成新的家,他們也會有自己的兒女,他會好好愛他們。

現在青禾已經有了身孕,他有了完整的家,也要放下過去和怨恨往前看。

他已經不再怨恨了,如今心底平和一片,隻想把溫柔和愛留給妻子和孩子。

他朝著賀釗走過去。

賀釗看他過來,立刻上了兩階台階,他不想比賀馭矮太多。雖然這三年多他長高了不少,可賀馭也比以前更高了。他盯著走過來的賀馭,想從賀馭俊美的臉上找到什麼端倪,大家都說賀馭的容貌更像先夫人,而他比較像侯爺,隻是尖下巴像先夫人和賀馭。

他下意識把下巴抬了抬,想睥睨賀馭,發現這個高度做不到便哼了一聲,“你成親也不給親爹磕頭的嗎?新婦都不敬茶的嗎?”

賀馭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他不配。”

從他知道賀瑾和董綠眉早有首尾那一天起,他就不認賀瑾是自己的爹了,他甚至懷疑母親難產是不是因為知道這事兒被氣的。

讓聶青禾給賀瑾敬茶?他配麼?他不配,董綠眉更不配!

賀釗臉色一變,下意識覺得他罵的是後娘,“……她、是個好人,她對我很好,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麵子上,對她尊重一些嗎?”

賀馭不想說董綠眉,這個罪臣之女,改頭換麵躲在賀家又當了賀瑾的外室再堂而皇之地成了續弦。

賀瑾有十分錯,她也起碼得有八分。

他冷冷道:“你找我就說這些?”

賀釗看他對自己那麼冷淡,對那個聶青禾、聶小力以及賀重卻語笑晏晏,溫柔得像親哥哥,頓時堵得慌。

他沒好氣地譏諷道:“你覺得爹和繼母不是好人,那聶青禾就是好人嗎?滿城的風言風語你聽不見嗎?她和沈知北未必是真的,可她和宋清遠的事情卻假不了。”

賀馭的俊顏越發清冷,眼神也鋒利起來,他警告道:“我夫人的事情不用你來置喙,不要再讓我聽見你非議她。”

之前賀釗跟聶小力的衝突他早就知道,賀馭既不滿賀釗非議聶青禾,又不屑賀釗對一個小孩子出手,半點男人樣都沒有。

都說外甥隨舅,賀釗是一點都不像洛將軍的,從相貌到秉性,一點都沒。

賀釗被他的態度傷到了,氣道:“你口口聲聲說是我大哥,你儘到一個大哥的責任了嗎?彆人欺負我,你不但不幫我,還威脅我,有你這樣做大哥的嗎?”

賀馭挑眉,譏誚道:“那你儘到為人子的本分了嗎?”

賀釗臉色瞬間慘白,怨恨地瞪著賀馭,他咬牙切齒道:“你想讓我如何?我生下來就沒有了娘,是誰把我養大的?是誰哄我入睡,是誰教我說話走路?是誰對我噓寒問暖?我要怎麼儘本分,是不是我把命還給她,你就滿意了?”

賀馭握緊了拳頭,緩緩地退了一步,儘量心平氣和道:“賀釗,你知道嘛,如果不是看在他們照顧你的份上,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你以為他們能活嗎?”

他眼神涼薄而冷酷,沒有半點在聶青禾跟前的溫順良善,看得賀釗渾身發麻如墜冰窟。

這是個瘋子!

賀馭眉眼冰冷,“想必她也知道自己的處境,知道你對她的作用,所以才對你視若己出。”

“你錯了,你太狹隘了!你自私你就以為所有人都和你一樣自私嗎?在你還沒當將軍的時候,她就對我好的很!她對我好,從來不求回報。”賀釗雖然害怕賀馭駭人的氣勢,卻依然挺著胸膛跟他對峙。

他不能輸給賀馭,這個家由他來守護!

賀馭懶得再和他說話,今兒說了這麼多已經是例外,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呢。

賀釗看他居然丟下自己走了,跺跺腳,氣道:“你們就會說好聽的罷了,都不是真心待我!你和舅舅一次都沒來看我!”

賀馭大步離去,再也不回應他,舅舅去看他?他可曾主動給舅舅請過安?關心過舅舅這些年怎麼在邊境苦熬過來的?

還是那句話,舅舅沒有對付安國侯府,沒有弄死賀瑾和董綠眉,就已經是給他最大的疼愛了。

他直接上馬進宮去了,他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可以不再怨恨,但是不會原諒和接納。

日頭高高的時候,聶青禾才懶洋洋地從錦被裡爬起來,懷裡還抱著賀馭的寢衣呢,似乎是她扯著不許他起床他就把寢衣脫給她了。

她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做鹹魚的日子真好呀。

她瞅瞅自己的肚子,沒有一點異樣,除了脈象沒有什麼能證明她肚子裡孕育了一個小生命。

真是神奇!

這時候聶紅花跑過來,先轉圈看看她,見她和從前沒有兩樣又笑,“我要當小姨啦。真好!”

姊妹倆說笑幾句,聶青禾問洛姐姐。

聶紅花這才告訴她賀釗那小崽子來了,“他說來給舅舅磕頭的,又知道表姐有喜就特意恭賀,還帶了好些東西……不是啥值錢的。”

估計他們平時沒少躲在外麵聽縣主府的牆角,洛姐姐好不容易有孕,家裡高興就去施粥估計被他們知道了。

聶青禾納悶,“他突然這麼好心?彆是有什麼陰謀吧。”

聶紅花猛點頭:“姐,你說對了,保管是有算計的。”

今兒一大早她瞧見賀釗和姐夫說話,怕姐夫吃虧還偷聽了一會兒呢,現在都告訴聶青禾。

聶青禾蹙眉,心裡被針紮了一下似的刺痛,賀釗居然這樣對賀馭,這分明就是拿刀捅他大哥。

她知道賀馭對賀釗的感情,雖然他不說,可他當初為什麼對她和聶小力那麼好,很大程度就是他喜歡聶小力這樣的弟弟。有時候他看著聶小力,仿佛在看著另外的什麼人,她就知道他其實很愛自己的弟弟。

她和紅花去洛娘子院子,一進門就聽見賀釗誇張的、虛偽的、故意熱絡的聲音,而洛娘子和洛將軍則不冷不熱的,唐風更是一言不發。

喲,這是想曲線救國啊。

看到她進來,賀釗臉色一僵,原本還堆滿笑容的臉立刻冷淡下來,他起身給洛將軍和洛娘子拱手,“舅舅,表姐,我先回了,明兒再來請安。”

洛將軍擺擺手,“不用了,你有這份心就行,回去好好過日子吧。”

他知道賀釗的意思,怕是董綠眉或者賀瑾讓他來的,想讓自己這個舅舅主持公道,把安國侯府的爵位讓給賀釗繼承。

洛將軍在聶家住久了,這一家子是典型的小富即安、知足常樂的人,不貪慕富貴權勢,有錢有大宅子也還想自己勞作。而賀馭也是不眷戀權勢的人,隻想圍著媳婦兒轉,從來就沒提過安國侯府爵位的事兒。在表姐懷孕以後,他還跟洛將軍說以後洛陽侯的爵位讓姐姐的兒子繼承也是一樣的。

這都讓洛將軍有些忘記了殘酷的現實,真實的世界是大家都重利益輕情意。

夫妻互相算計,男人看到年輕貌美的女人就想拉上床,女人隻想把家裡的錢財都攢在手裡,眼裡容不下非己出的孩子。

兄弟表麵和氣,卻背後互相插刀,都為著搶奪利益而絞儘腦汁。

就連父子也不可靠,皇帝既想太子有出息成為一代明君,又提防他想篡位,太子既敬重父皇,又想早日取而代之,生怕父皇改弦更張立了其他弟弟。

一個爵位就讓賀釗那個小白眼狼登門獻媚了。

真是可悲,半點賀馭的影子都沒有。

如果是賀馭,彆說隻是一個爵位,天大的好處他也不會登門的,讓他低頭彎腰的,隻有他愛的人。

聶青禾便跟著賀釗出去。

賀釗幾次要停下,卻都被送行的家丁禮貌地催促著前行。

到了門口,賀釗終於忍不住,他猛地頓住腳步,回頭冷冷地盯著聶青禾,“你不要得意得太早!”

聶青禾:“你放心,一直得意一直爽。這世上最好的男人做了我的夫君,我怎麼能不得意呢?”

賀釗:“不要臉!”

聶青禾微微一笑,“呀,惱羞成怒了。不好意思,忘記了,那個最好的男人曾經是你大哥。”

賀釗被她氣得白皙的臉通紅,看著聶青禾就跟看這世上最惡毒最囂張的女人一樣,“你走著瞧,我大哥不會不管我的。”

聶青禾挑眉,譏諷道:“他管你做什麼?你這麼蠢,把鳩占鵲巢的後娘當親娘。”

“你閉嘴!”賀釗氣得都哆嗦了,如果不是在聶家門口,他真的要上去打她。

聶青禾卻偏不閉嘴,就要氣死他。

她冷冷道:“你後娘騙你,利用你,她自己不能生養,就把你當依仗。既能讓你大哥不敢動她,還能讓你給她當兒子鞏固地位。”

她看賀釗氣得臉色都青了,嘖嘖兩聲,不等他開口反擊繼續道:“你看你這德性,哪裡有你大哥半點風采?為了討好你,她事事順從你,從來不違逆你的要求,有親娘是這樣教兒子的嗎?慣子如殺子啊,她這分明是為了養廢你,好拿捏你罷了。”

賀釗目眥欲裂:“你胡說!她才不是你這樣惡毒的人。”

聶青禾嗤笑一聲,“你這種文不成武不就的紈絝公子哥,哪裡像侯府嫡子?說私生子還差不多呢。”

你敢欺負我丈夫,我就敢罵得你狗血淋頭!氣不死你!

她對賀釗本來就沒好印象,他又跟賀馭說她壞話,還指責賀馭,那她還能對賀釗客氣?

“你、你……”賀釗被她氣得不知道要如何回擊才好。

董綠眉原本就一直等在府門處,打賀釗去縣主府她就提心吊膽,隻是不敢上門,便躲在這裡等著。現在聽見聶青禾跟賀釗發生了衝突,她聽了幾句,見賀釗落了下風立刻就疾步出來。

她急切地朝他走來,心疼道:“釗兒,大冷天的在這裡吹風作甚?快回家了。”

賀釗想到洛娘子和聶青禾說的,心裡不痛快,悶聲不吭地疾步往家走。

董綠眉跟在後麵柔聲勸他,“釗兒,咱彆生氣,娘給你做了最愛吃的栗子糕,還有之前做的禿黃油,咱配著甜甜的果子酒,咱們……”

“你就會用好吃的哄我,你也不是真心對我,你隻是拿我當盾牌保護你自己罷了。”他說完推開董綠眉就跑了。

董綠眉愕然地看著他跑開的背影,臉上浮現痛苦的表情,她一來氣忍不住回到縣主府前叫住了正要離開的聶青禾。

她想質問聶青禾為何要挑唆賀釗,又想先擺擺架子,“不管你多瞧不起我,我都是賀馭的繼母,看在賀馭的份上,你也該給幾分薄麵。你們成親這麼久,你都不去府上敬茶,也實在是沒有禮數。”

聶青禾冷冷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鳩占鵲巢的還能講禮數呢。”

董綠眉瞬間瞪大了眼睛,她沒料到看著那麼和善嬌俏的聶青禾居然這般毒舌,這無異於一巴掌甩在她臉上,讓她渾身被扒光了一樣難堪。

簡直奇恥大辱。

過來找姐姐的聶紅花還小聲附和了一句,“就是,你若守禮數,就不會給人當外室,真是不知羞恥。”

知道彆人有妻室,還上趕著給人當外室,這得什麼人什麼臉皮啊?

那一次洛娘子跟姐姐講,她也聽見了。

董綠眉捂著心口搖搖欲墜,淚珠滾滾而下,她顫巍巍地道:“你、你們、並不知道,當年卻是……”

當年明明是她先和表哥好的,明明她是表哥真愛,是洛靈兒橫刀奪愛的。

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洛靈兒死了,她倒是成了鳩占鵲巢的罪人。

京城那些勳貴之家,為了巴結洛將軍和賀馭,哪個不是對她退避三舍指指點點?

如今這個名義上的兒媳婦都敢站在眼前指著鼻子罵她,她……

董綠眉說不出話,捂著心口一步步地往家走。

聶紅花立刻道:“哎,你可彆在我家門口裝暈倒啊。”

原本正想“昏倒”的董綠眉身體晃了晃,愣是把自己嘴唇都咬破了也沒覺得疼,侯府門子忙喊婆子們過來扶。

兩個婆子蹬蹬跑出來,“夫人!”

董綠眉哎呀一聲痛呼,整個人委頓在地。

倆婆子忙上前扶著她,急忙掐人中的,揉胸口的,門子又喊著讓去請禦醫。

聶紅花對聶青禾道:“姐姐,你看她裝的,這邊上就有醫館,還去叫禦醫,若是真有病等禦醫來都涼了。”

聶青禾笑了笑,彈了她一下,“你就仗著你姐夫好性子,以後不許這麼跟人說話。”

聶紅花:“姐,你放心吧,我知道的。我就看不慣他們那一家子,欺負我姐夫,我姐夫是好性子,一點都不像他外麵看起來那麼冷,否則也不會吃這些委屈了。”她挽著聶青禾的手臂,“姐,你可得對我姐夫好點,你看他多可憐啊,親爹親弟弟不和他一心,你若是再對他不好,他也太可憐了。”

聶青禾:“哎喲,我還要怎麼對他好?不給他吃還是不給他穿還是讓他睡地板了?”

聶紅花:“反正我瞧著我姐夫可怕你了,說什麼還得看看你臉色,要乾什麼還得跟你請示。現在你有寶寶了,我姐夫以後怕是更沒地位了。”

聶青禾驚訝道:“有嗎?你小丫頭懂得倒是不少。”

聶紅花:“那可不麼,我這叫善於觀察。”

聶青禾:“我看你是天生的居委會大媽。”

聶紅花追著姐姐問什麼是居委會大媽,她直覺不是好詞,畢竟她才多大怎麼能用大媽這個稱呼?

這時候聶小力和賀重抱著一摞書跑來找聶青禾,“姐,我給外甥準備了書,你念給他聽啊。”

聶青禾頓時頭大,現在他才是顆受精卵,能聽什麼啊?她道:“不行,我現在看書頭暈。”

聶小力自告奮勇:“沒事,我來念。以後我早中晚都給他讀。”

賀重也笑:“我也幫忙念!”

聶紅花在弟弟腦袋上敲了一下,“念書有姐夫呀,你倆獻什麼殷勤啊?快去忙自己的事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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