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更是下了嚴令,嚴查官宦、勳貴、士紳等家妻妾身份,如有避罪改名換姓、以賤充貴、寵妾滅妻、良賤通婚等事實,統統嚴查。
很快,就全國掀起來對上位者的道德良俗審查、自查行動,一時間整個大周官員和勳貴之家的後院為之一清。
京城百姓們也樂意看著那個曾經風光卻心狠手辣的安國侯續弦被押解在囚車裡,順著京城的大街一圈一圈地轉,他們則見一次罵一次。
直到她死去。她沒有勇氣自殺,就隻能用這樣精神和身體雙重折磨的方式來贖罪。
現在她發現,這樣的活著她寧願死!
求求誰殺了她!
當囚車轉彎的時候,她在一個巷子口看到了拄著拐杖的賀瑾。
他高大的身材已經彎曲了,原本烏黑的頭發也變得花白,俊美的臉變得口眼歪斜,嘴角還有口水不斷地滴落。他拄著拐棍,顫顫巍巍地一步一寸艱難地往前挪,他努力地兜著嘴唇,似乎要過來跟她說話。
董綠眉心痛如絞:“表哥,表哥——”
有個婦人正在栽花,一坨爛泥砸了董綠眉一臉,“呸,臭不要臉的,還想著勾搭男人呢!”
董綠眉抹了一把眼睛,拚命地去看賀瑾。
賀瑾終於嘟起了嘴巴,“呸——”他做了個唾棄的動作。
董綠眉徹底崩潰,撕心裂肺地痛哭不已。
自從被抓以後她就沒見過賀瑾,她沒想到兩個月後再見竟然是這樣光景。
釗兒,釗兒,我的釗兒怎麼樣了。
賀瑾徹底拋棄她,她還有兒子,她拚命生下的兒子。
賀瑾望著囚車遠去,連連呸了好幾下才停下,這樣卻已經耗儘了他所有的力氣,腿腳一軟就跌在地上了。
他兩個月前被褫奪了爵位、被賀氏除名,沒了官身和爵位隻能從侯府搬出去。
賀馭倒是也沒趕儘殺絕,還允許他帶走私人衣物用品財物。
當時侯府的下人有罪的論罪判刑,斬首的、流放充軍的,其他輕罪的無罪的全歸新主人處置。
賀馭讓無罪的自己選擇是離開還留下,除了離開的其他全部送到下麵田莊上去種地,然後從軍戶中招了一批身有殘疾、舊傷不便重體力勞作的進府做事。
賀瑾雖然在當丈夫和爹上渣賤,可做主子倒是不壞,所以府裡沒有罪責被遣散的家仆有幾個願意照顧他後半生,給他養老送終。
他們就住在這邊一個略便宜的宅子裡。
過了好久,有個仆人去栽花回來,看到他癱在地上忙把他扶起來,“老爺怎麼出來了?就在院子裡動動好了。”
賀瑾說不出話,想搖頭也隻有很小幅度的動作,他看著家仆,滿眼期待。
那家仆知道他的意思,是想問縣主府有沒有消息出來。
當初儘管賀馭他們從欒五相關人員那裡查出來的消息說那個孩子已經死了,可他們還是懷著希望沒有放棄。
他讓人沿著京城南下,順著水路和陸路找,找遍方圓五百裡的每一個村落。凡是十五六歲左右,長相和他或者賀瑾有一丁點相似的都登記造冊帶來將軍府等待驗證。
除了找活人,他們也讓人順著西和南兩個方向,在一定範圍內搜尋過去十幾年的亂葬崗,把裡麵的屍骸分類收斂安葬,尤其把嬰孩的屍骨妥善安葬。 收集出來的嬰孩屍骨也有三百之多,沒有先進的基因驗證技術,自然也無法斷定哪一具是自家的。
這樣做也隻當做善事,為那個孩子祈福。
賀瑾比這世上任何一人都渴望那個孩子還活著。
他罪行暴露,心裡覺得是一大解脫,被褫奪爵位、被賀家除名,讓他覺得自己現在也是個乾淨人。
可他對不起那個孩子,如果那個孩子活著,他就可以徹底解脫。
心無愧疚地死去。
家仆給他扶進去,讓他在躺椅上躺著,“老爺,小人打聽過了,有不少人去將軍府認親,可都是想騙富貴的,不是真的。其實,他們這樣找,也就是尋個安慰罷了。”
董綠眉那樣心狠手辣的人,怎麼可能讓那個孩子活著?欒五那樣的莽夫,又怎麼可能有耐心照顧一個孩子?更何況董綠眉身邊的董婆子也交代過,當初董綠眉是讓欒五把孩子殺死的。
可除非找到骸骨,否則就不想死心。
他們不想承認那個孩子已經不在人世,一直找,也隻是給活著的人一個希望,永遠找不到,就是永遠有希望。
賀瑾卻急得不行,他嘴角歪著發出啊啊啊的聲音,想說什麼,卻說不出。
家仆:“老爺,您也不必再自責啦,小公子肯定早就去了,早就和先夫人團聚啦。”
賀瑾就開始嗚嗚啦啦地哭,他手指在家仆的肩上劃著,想說什麼,隻是說不出急得要命。
家仆正想跟他好好說說,這時候賀釗從外麵進來。
賀釗無罪,所以賀馭當時就給他放了,卻也趕出侯府。
賀釗走的時候也帶了自己的物品和財物,還有兩個貼身小廝,可惜他沒賀瑾那運氣,倆小廝偷了他的財物就跑了。
賀釗求告無門,隻能去賀三家。可賀三被判了刑,還在掃公廁呢,哪裡管得了他?賀三倒是想讓家裡管他,可他坐牢服刑,家裡靠著侯府弄來的鋪子田莊都被賀馭收回,僅有的就是他妻子的嫁妝。
他犯了這樣的事兒,他妻子為了不被連累就直接合離,當然還住在原來的分家得的宅子裡,那個是分家得的賀馭並沒有沒收。
賀釗去找三嬸想住下,結果被打出來,想要錢,直接被臭罵一頓。
如果不是他和董綠眉,他們家何須被連累至此?
沒辦法,賀釗就去找賀瑾。
賀瑾都那樣了,自己都養不活生活不能自理,哪裡還管他?
幾個家仆是賀瑾的人,原本就和董綠眉不對盤,之前也是看在賀瑾的麵上對賀釗好,如今賀釗可能是賀三的兒子,他們自然也不肯管他。
現在都是被侯府趕出來的,誰也彆充大爺!
賀釗這倆月過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吃了上頓沒下頓,去給人教書沒人用,隻能去不認識他的偏僻地方擺攤兒寫字,可他當嬌少爺習慣了,被董綠眉養出一身富貴病,哪裡受得了普通人的瑣碎和埋怨?
他已經兩天多沒吃飯,還是在寺廟裡偷了點供奉吃掉。
“爹——”賀釗一屁股坐在賀瑾旁邊,“我要餓死了。”
家仆看他那窩囊樣子,便去拿了一個窩頭丟給他。
賀釗一邊嫌棄喂狗的,一邊大口大口吞進肚子裡去,吃得太急,噎得他直伸脖子翻白眼。
賀瑾斜著眼睛看他,因為口眼歪斜,隻能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報應啊!
當初風光得意的時候,何曾想過會有今日?
賀馭被董綠眉那麼算計,被他那麼忽略,卻能9歲偷跑去軍營,終成一代名將。
而這個賀釗,卻……
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吧。
他好似又看見了洛靈兒,她說“我不讓你納妾,是因為我不想後院爭鬥,我懶得鬥,也不屑於鬥,所以我要找個沒有妾室通房的男人,如果你做不到,我們就不成親,你也不用強求”。
是他自己說沒有妾室通房,以後也不會有的。那時候他是滿心歡喜,真心說沒有的,真心想和她過一輩子的。
是他配不上她呀。
是夜,賀瑾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痛苦了一夜,淩晨時分瞪著眼睛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求死無門,一個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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