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主的寢宮。”我睜開眼睛,目光抬高,坦然對上他的視線,“需要帶路嗎?”
結果我的‘坦誠’不出所料被忽視,得到回答的年輕男人隨即轉開目光,眼神看向候在另一邊的那部分人,接著沉聲開口,“進來——”
命令式的口吻,低沉而緩慢的語氣,他一字一句說道,“通過這個入口就是童話規則作用下的虛幻領域。”
“去找到蒙多爾,之後所有人聽從卡塔庫栗哥哥的命令行事。”
“作戰計劃佩洛斯大哥已經部署完畢不需要我重複,遇到反抗就格殺勿論,殺光這座島上所有人都沒所謂。”
…………
寥寥幾句話,其中所包含的含意卻無比殘忍。
然而,玫瑰花牆彼端的所有人得到命令竟仿佛掙開羈押的獸群————那幾個明顯高出一個階級的人領先一步,身形一晃即掠過坍塌的花牆,進入迷宮。
無數象棋棋子戎兵緊隨其後,潮水般無聲無息湧入,高空月光的映照下,這些帶來巨大災難的侵略者迅猛的沿著花蔭潛行而去。
人為災/變在悄無聲息中衍生,進而瘟疫般蔓延。
不多時,最後幾名棋子戎兵消失在迷宮一角。
夏洛特.克力架收起手中無鞘寬劍,手腕一轉將它插/入後腰係著的皮革鞘口,暫時收斂狂暴戰意的年輕男人慢慢的將視線重新移回,瞥了我一眼。
“走吧~”開口時他伸出手,毫不客氣的攥住我的胳膊,隨即轉身,“佩洛斯大哥應該已經找到舉辦舞會的地點。”
我順著他的拖拽邁開步伐,這一刻聽得他這樣說…沉默一會才低聲問道,“是嗎?”
年輕男人仿佛充耳不聞,帶著我穿行在迷宮四通八達的通道之中,速度不急不緩,氣息更是趨於平穩,不知出於何故,也或許是…即將開戰無心他顧?
接下來,我與他兩人始終保持著安靜,良久,他才開口,說的內容卻與我的問題毫不相乾,“你對蒙多爾說的話很正確,沒有最強的惡魔果實隻有最強的能力者。”
“至少,操縱童話島的這個能力者徹底驗證了你的理論。”
“那天蒙多爾找到我,告訴我你在他眼前消失,時隔不久,佩洛斯大哥和卡塔庫栗哥哥也莫名其妙出現,那時候我們才發現已經脫離童話掌控。”
“聯係上停泊在海岸線的船隊,全麵進攻,見到的卻是一個荒蕪島嶼。”
“島上除了森林什麼也沒有,我們經曆過的一切痕跡就象神隱一樣,找不到任何痕跡。”
“構架虛幻領域,讓現實與童話交錯融合,不過是超人係而已,居然展現出如此可怕的效果。”
…………
行進間,有月光透過蔓藤花枝映出他的臉色,枝葉淡影明明滅滅,恍惚照見他側目斜乜的眼角餘光中,冰冷至極的殺意深處亮起一點彆樣炙熱。
“如果不是蒙多爾記得格林童話裡,許多故事提及,四葉草是通往絕大部分奇妙之地的鑰匙,我們很可能再也找不到入口。”
“森林裡的四葉草,拿著它果然進入童話領域,隻不過險些又被卷入強製劇情,說起來必須感謝你的提醒才讓我們最後順利脫身。”
“強大而寬容的童話規則,是你告訴蒙多爾,實際上,隻需要認同那個規則就可以自行設定自己的存在,不是嗎?”
一瞥之間他又飛快錯開視線,握在我一側手臂上的指尖微不可察收緊,喉結輕輕的上下滑動。
片刻過後,開口時音調沉了幾分,“白癡女人,無論你是刻意還是被強迫失蹤,之前那些事都可以既往不咎,現在開始,你必須牢牢記得自己的立場。”
到得此時他忽的停下,腳下一轉堵在我的眼前,複又再次傾身,俯低的視線對上我的眼睛,“你讓蒙多爾帶的口訊非常有用,為了這個,算是回禮,給你一個忠告。”
“我帶來絕大部分留守的精兵,卡塔庫栗哥哥集合了之前遺落的所有部下,佩洛斯大哥對付那個能力者,蒙多爾進入王宮找到你。”
“今晚一切都會結束,我們會殺了所有反抗者,而你,不想死的話就彆再做任何多餘的事。”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彆真的認為每一次都能利用自己的美貌躲過懲罰。”
“除了卡塔庫栗哥哥沒有你迷惑,你該不會真的認為,佩洛斯大哥會為了一個女人做出什麼有損家族利益的事吧?”
“彆妄想了,哪怕是我也不會再被你戲弄。”
與平靜淡然的語氣不同,他的神情無比陰狠,那雙狹長上挑的眼睛,眼底透出的炙熱詭異又病態,嘶啞的聲音裡更是有不容錯辨的…
興奮又殘忍的意味。
“我確實很想要你,可如果你是敵人,那麼——”
一瞬間,他停頓幾息,靜靜盯著我看了會,忽的又毫無預兆湊近…
視野被遮擋片刻,我察覺到印在唇角的溫度有些燙,下一秒覆在眼前的陰影散開————他的親吻蜻蜓點水般一觸即止。
之後,再次拉開兩人之間距離的這個年輕男人慢慢咧開嘴角,緩聲說出被他臨時中斷的那後半句話,“我會在得到之後立刻殺了你。”
…………
丟下最後通牒,年輕男人夏洛特.克力架就不再說什麼,之後的行程他一直保持沉默。
花了點時間,穿過無數重蜘蛛網般分布的花蔭間的道路,領先一步的男人停下腳步,“佩洛斯大哥將在舞會上送給國王和公主一份重禮。”
“你也應該到場——”
言語間手上微不可察施力帶得我上前一步,隨即他鬆開手,腳下後退一步,藏入後方重重花影深處,“哪怕是弄假成真,你也應該命令自己記得,你曾經說過的話,你失去記憶,根本不是什麼所謂的愛麗絲公主。”
“彆讓我失望,白癡女人。”
肩膀被輕輕推了推,我一腳邁出,踩入庭院的月光,耳畔隨即聽見安靜的庭院傳來許多人陸陸續續的呼喚:
“公主殿下——”
“愛麗絲公主殿下——”
轉眼之間,宮廷女官和侍女們焦急的迎上前來,“國王陛下已經到了舞會上,此時正要開始接見使者,公主殿下您彆在庭園裡逗留,請隨我們來——”
我隨著侍女和女官們離開庭院,被她們簇擁著朝來時方向前行,夜風與花香拂過的瞬間,直勾勾黏在背後的那道視線始終亦步亦趨,如跗骨之蛆。
哪怕沒有回頭也很輕易能察覺,那個年輕的男人一直隱在黑暗中注視著我。
一言不發的,冰冷得如同隔著夢境窺視的野獸。
…………
良久,我踩上最後一階台階,即將進入宮殿的前一刻,遠遠的,玫瑰迷宮入口那道壓迫力十足的目光方才消失。
壓抑而森冷的氣氛徒然迸散。
藏在迷宮裡未曾現身的年輕男人,夏洛特.克力架不知所蹤。
繃緊一路的肩膀鬆弛下來,我抬了抬眼睛,看著走廊彼端那扇無聲開啟的描金門扉,想象著由無數穹頂長廊與重重宮門連接的路途儘頭,等待在那的‘結局’。
加上無聲無息前行的同時,眼角餘光中瞥見的,侍女與女官們一無所知的愜意神色,暴風雨前夕的平靜感,讓我的嘴角往下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