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哪怕到了二十多年之後,已經身為海軍大將的黃猿波魯薩利諾,與澤法老師之間一如既往僵硬,現任海軍大將的他與曾經的海軍大將澤法老師之間,自始至終無法改善關係。
或許…是澤法老師一開始就看透了他吧?
看透他是怎樣惡劣的一個男人,看透他對正義的不以為然,看透他的所作所為僅僅是出於玩弄世界的心態。
所以無論他再如何偽裝謙卑,再如何故作忠誠,他的啟蒙老師始終對他懷有戒備敵意。
也或許,澤法老師的目光如炬根本是見聞色的作用?
當然,澤法老師的態度是個無解謎題,延續了二十多年的冷淡,對當時三十一歲的波魯薩利諾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當時的他感興趣的是見聞色。
那是他從未接觸的一種新奇體驗,就如同海軍六式,甚至惡魔果實,都是他加入海軍那天開始才真正接觸的,與出身血統毫無關係,是憑借他自身資質得到的東西。
他的武藝、海軍六式、以及自然係的惡魔果實,獲取它們不過是為了更好的享受遊戲。
至於霸氣…無意間被激發也恰恰證明他生而不凡,既然出現,徹底擁有那種力量對他而言是必然的舉手之勞。
過程也可以被當成是一種遊戲。
不過很快也厭倦。
毫無例外,激發之後短時間內就輕易掌握的東西,沒有留住他太多注意力。
…………
他在重新為自己尋找樂趣的過程中再一次發現了她。
那是弗雷德裡克.加文意外死亡後的第五天,暫時找不到樂子的他,重新將注意力投注到她身上。
最初隻是聊以慰藉的一個小樂子。
身為惡魔果實能力作用之下的偶人,即使有著可愛又無害的外型也隻是玩具,當然,玩具是真正意義上的解釋而非雙關之詞。
作為正常男人的他難道會對一個,還沒有自己十分之一體型大小的偶人產生什麼欲/望不成?他在女人方麵才沒有特殊嗜好。
她的作用僅僅是在他無聊時給予少得可憐的樂趣。
他太無聊了,弗雷德裡克.加文死亡的調查根本無需在意,他們要的從來不是找到所謂真凶,而是以此為借口清掃整個貴族派係。
而那個真正的目的,在他們所有人暗中準備多年之後,行動一旦開始就不再需要他關注,證據與情報早已就緒,隻需要執行下去,至於由誰執行,根本不重要。
或者是庫讚或者薩卡斯基,甚至,要不是貴族出身的杜蘭德爾迫於家族壓力而離開海軍,執行者是他的同窗好友杜蘭德爾也沒所謂。
誰因此獲得功勞,誰因此將備受重視,對他來說都沒所謂。
他要的隻是樂趣。
既然暫時無法從派係之間的爭鬥中獲得更多,自然就要另找樂子,他從不虧待自己。
哪怕是個偶人,能為他帶來樂趣是她的榮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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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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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延續了二十多年的殘局,糅雜著痛苦與憤怒,瘋狂與暴戾,以及…深深的想念。
…………
一切的混亂起源於貪得無厭,無論是他,亦或者他人。
一開始不過是樂子,他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不過是個有點小聰明的玩具,或許憑借小伎倆在弗雷德裡克.加文死亡那件事當中做過什麼,到底也無足輕重。
畢竟海軍要的不是真凶,黑暗世界惡名昭著的人形師,哪怕是幕後主使者,鏟除貴族派係之前,凶手的身份也不需要被確認。
所以,她…
如果不能提供足夠的樂趣,她會很快消失,根本無需他動手,以她奇異兵種的身份,戰國大將和澤法老師不會允許她在海軍本部存在太久。
偶人軍團太敏感,派係之爭的關鍵時期,哪怕是為了避免赤土大陸的關注,她也勢必被丟棄,甚至可以作為籌碼,使得世界政府的立場傾斜。
她的去向早有定論,或許有些冷血,不過與他無關。
當年那個名為波魯薩利諾的男人,一開始就知道她即將麵對的結局,卻在無動於衷的同時,懷著惡意試圖玩弄。
所以,最終他自食惡果。
…………
那之後的二十多年,黃猿波魯薩利諾的夢裡常常會出現當年的片段,那些即使受到漫長歲月的摧殘,依舊燦爛如新的記憶。
她有著金褐寶石色的眼睛,卷卷長發仿佛盛夏的落日,穿著蕾絲小裙子,嘟嘟的臉頰彷如暈染脂粉的花瓣。
直到真正留意她,他才發現那雙金褐色的眼睛彷如會說話一般,她所有的情緒都在那雙美麗的眼瞳深處。
無奈時她會偷偷翻白眼,顯而易見的唾棄與劇烈翻滾的委屈,幾乎能迫使他產生罪惡感。
報複他的惡作劇成功時會高興得像個頑皮的孩子,眼睛落入整片夜空的星辰。
被他逗弄得惱羞成怒時會眼睛裡會點燃濃豔的火,生動而美麗,有著逼人的活力。
提及那些黑暗時,涉及到她口中的主人時,所有情緒悉數凍結,取而代之的瘋狂暴戾彷如冰山一角,幽暗深邃,是見不到底的深淵。
一夜之間顛覆他所有事前調查的結論,她站在滿是亡靈的相冊之上,微微抬高的眼睛,帶著複雜得連他都無法理解的神采。
或許有憤怒,或許有怨恨,或許是期待,也或許隻是冷淡。
她或許是在憤怒那樣龐大的黑暗經年堆積卻不被知曉,怨恨他們海軍的無動於衷,也或許期待著真相被揭露惡行被消滅,甚至,她的冷淡是早已洞悉海軍將掩蓋一切的決定。
隻是彼時身在其中,以波魯薩利諾為名的他,卻隻注意到她,而完全忽視了她的謊言。
…………
他被她吸引。
以偶人軍團一員出現在他麵前的她,重重偽裝被逐漸解開時,當她被隸屬世界政府的特工揭露隱藏的身份,被迫以黑暗世界惡名昭著的人形師身份麵對他時,那雙眼睛依然平靜得毫無波瀾。
那是致命的危險/誘/惑,與之相比,偶人外型反而微不足道。
隻有真正看進眼裡,才能發現,那個小小的偶人藏著與他的本質無比接近的真實。
同樣的傲慢,同樣的自負,同樣的瘋狂,同樣的無情。
以及同樣的周密算計。
她小小的身子能夠端坐在他的掌心,不諳世事的外型之下卻藏著無數個謊言構建的陰謀。
僅僅是尋找樂子的開端,他在漫不經心時卻被她環環相扣的迷局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一開始她就設計一切,那藏著無數重迷霧背後的陰謀,建立在她的謊言之上,取決於他的傲慢輕怠。
所以,開局之時就勝負已定。
他卻沒有怨恨,當他對她的喜愛逐漸加深,幾乎墮入愛意陷阱時,他已經盲目得忽略無關之事。
她甚至連真正的姓名都吝於告知,他甚至不知道她真正的性彆。
他玩弄整個世界,將所有一切當作遊戲,他高高在上睥睨眾生,墮入誘/惑/陷阱時居然與任何一個普通男人毫無區彆。
他生不起對她的怨恨,有的隻是對真相的退縮。
…………
終結之日,他出手殺了CP0成員,本意是毀滅真相,隻要那個知曉內/幕愚蠢特務不存在,她的謊言他就能夠故作無知。
那時候,他已經希望實現承諾。
他會給她一個全新身份,給她一個安逸島嶼,給她全部寵愛,給她無論是神裔亦或者名為波魯薩利諾的男人全部的關注。
他會給她想要的一切,隻要她成為他的,即使不恢複也沒關係,如果她是人形師,如果人形師是男人,他願意與一個偶人共度一生。
與她的謊言無關,哪怕憤怒也是針對命運。
因為他選擇相信由她告知的那一切————她對一切往事一無所知,她僅僅是相遇那天的偶人,是他喜愛的娃娃,而非黑暗世界成名多年被赤土大陸通緝無處容身的人形師。
她說的每一句話,隻要她堅持毫無虛假,哪怕充滿破綻,他也願意相信。
…………
那是他生平唯一一次妥協。
換回的卻是她無動於衷的徹底拋棄。
哪怕直到二十多年之後,黃猿波魯薩利諾也一直記得,她口中名為審判的終焉。
幾乎刻骨銘心。
那漫天黑火焚毀的不僅僅是他幾乎拋下自尊的期待,同時幾乎焚毀他尚未厭棄的遊戲。
整個海軍陣營因她陷入劇烈動蕩,甚至波及到整個世界。
恰如她所言,那場以受害者的憤怒為燃料的懲罰之火,不僅僅在馬林弗德上空燃燒,同時更在所有受害者埋骨之地點燃。
島嶼上空的火影同樣映出一幕幕可怕過往。
弗雷德裡克.加文的惡行,在其葬禮當天,以絕對出乎意料的方式公諸於世。
因為受害者們分布在偉大航道前半段,範圍涵括弗雷德裡克.加文曾經任職的幾個海軍支部所在廣袤海域。
弗雷德裡克.加文身為即將繼任海軍大將的人選,死亡之前由海軍與世界政府為其造勢的新聞屢屢出現在報刊雜誌之上,那個渣滓的臉已經廣為人知。
而事發時恰是白日,地點更是繁華島嶼,甚至海軍基地,目擊者有平民有官員甚至海軍,數量根本難以計數。
恐怖至極的惡行,瞬間引/爆了所有隱患。
首先是海軍內部極度動蕩,無數將官士兵因此產生動搖,甚至懷疑。
緊接著騷動來自於民眾,受害者們都是孩童,除了孤兒更有受到誘/拐的普通人家孩子,在埋骨之地燃燒的真相,讓民眾的憤怒轉為對海軍的敵意。
最後,是膽大妄為的摩爾岡斯,那個世界經濟報報社社長竟然無視他的警告,將一切刊登在報紙上發行到全世界。
…………
那是史無前例的混亂。
最可怕的是,她口中名為審判的黑火同時實現了懲罰。
[無論是過去、現在、與未來,每一個不作為的知情者,與同謀幫凶,甚至談及此事時散發惡意的旁觀者,都將為此付出代價。]
葬禮當天,海軍本部死亡者共計十六名,無一例外都是弗雷德裡克.加文幕僚團參事,是那個男人的心腹,事後確認死者們或多或少涉及其中,哪怕不是幫凶也是知情者。
而事發之後混亂逐步擴大期間,世界政府機構與貴族內部陸續傳出死亡事件,人數一度達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
所有死者都屬於詭異死亡,毫無預兆,檢測不出任何致命傷害,心臟驟然停止,呼吸斷絕,留下一個恐懼至極的死前表情。
而那些死者,同樣無一例外,都懷有惡意,即使並非知情者也並非同謀幫凶,僅僅是因為海軍內部貴族陣營遭受空前責難而利益受損,進而心懷怨恨,死亡就突如其來。
她的詛咒應驗了。
如影隨形的死亡威脅之下,所有惡意迅速消失。
以戰國大將為首的他們在幾乎沒有任何阻力的情況下,將貴族派係從軍隊之內連根拔起。
她的詛咒成了他們的助力。
她答應他的事,讓海軍取回絕對自主權的合作,在她消失之後仍然被她完美履行。
還有那個小鬼,她口口聲聲宣稱保護的主人。
被確認飲用秘藥死而複生的小鬼,在本該是傀儡的狀況下,徹底恢複。
他記得,最終結局之時,她因為代價而徹底被焚毀之前,她給予小鬼最後的保護,那是一個溫暖如太陽的橘色盾牌,覆蓋在小鬼身上,光芒持續很久,消失之後那具傀儡空殼獲得重生。
…………
尤妮絲,那個小鬼‘蘇醒’。
忘記了全部,記憶裡僅僅是有著父親疼愛,母親去了遠方的,不諳世事的小女孩,甚至記得迪麗拉,卻不知道自己是從死靈世界返回的一個幽魂。
那樣神奇的現象,那朵日光一般的輝芒,來自她口中‘魔法陣’的奇妙力量,卻沒有人膽敢覬覦,哪怕是赤土大陸的神裔。
因為她的詛咒。
[以我之名,獻祭替身偶人的身體,這個身體每一分都將化為灰燼,以此為代價。]
[換取,從此刻開始,這個世界上無論是神明還是人類,無論是意識還是行為,任何一種對尤妮絲產生的惡意,都將受到懲罰。]
她所設計的一切全部實現。
甚至海軍最終利用她的詛咒威力,脅迫世界政府通過以‘尤妮絲’為名的法案,以保護婦孺兒童為目的,除了避免悲劇重演,更也意在挽回民眾的信任。
不過後續的一切,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
他失去了他的娃娃。
丟棄自尊心的挽留得到的不過是拋棄。
他想,未來的有朝一日,當她的承諾實現之時,他會索取代價,向她。
即使她再無半點音訊,他也認為,他與她尚未結束。
一切尚未結束。
因為她計劃的一切全部實現,她承諾過的合作哪怕消失也完美結束,那麼,她僅僅給他的承諾,當然也會有實現那一天。
[未來倘若有機會再見麵,我會告訴你,我真正的名字。]
那是承諾。
…………
這場起源於他的傲慢與她的謊言,延續了二十多年的殘局,他相信,會有等到真正結束與重新開始那一天。
…………
她是偶人,是世人眼中的玩具,對他而言,她卻是可怕的敵人,是可敬的對手。
她是鐵石心腸的人類,是狡詐虛偽的下界之民。
她是他生平唯一一次敗北,是誘惑他徹底墮落的罪魁禍首。
她是…讓他心甘情願等待的,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心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