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平安無事的在喧鬨街市裡遊走。
夏洛特.大福,這人故作親密地攬著我,以悠然自得的假相,不緊不慢走在熱鬨的街道,就像街上那雙雙對對男女。
隨行手下們同樣藏匿在人群中,保持著不遠不近距離,謹慎的布起一個無形防衛網。
海賊們在戒備,從混入街市那一刻開始,隨著一路前行警惕心更是無限提高,因為沒有人能預料會發生什麼,即使街市上的行人看起來是如此的…友善。
是的,友善。
我想,離開咖啡館之後,一路前行的這段不算太長的時間裡,所見所聞,我隻能用‘友善’這個詞來形容。
詭異的友善,以及冷漠。
正如之前隔著玻璃窗觀察到的那樣,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海賊走在自己身邊,迎麵而來或者擦肩而過的每一張臉都帶著微笑,閒適又愜意。
甚至,偶爾有人對上我的目光時會回以禮貌性的微笑,友善卻也冷漠,但是不帶一絲警戒,即使我和攬著我的肩膀這年輕海賊,看似親密的組合實際上詭異無比。
街上這些居民一點也不像我所知的這個異世界居民,這個世界的特色是動蕩不堪,尤其是海賊肆虐的新世界,厭惡又害怕,憎恨與仇視,即使順服也是基於恐懼前提,這樣才是應該有的反應。
然而,這種微妙的平淡也確實令人鬆了口氣,被漠視總比被敵視的好,不是嗎?
正是因為行人的神色沒有任何異常,夏洛特.大福和他的手下們,混在人潮中前行的時間越久,緊繃感也隨之變得微弱許多。
海賊們不再暗藏殺機隨時準備對付突發狀況,某個攬著我的肩膀前行的人沒了杯弓蛇影情緒,手指也就不再僵硬繃緊。
之後又時隔片刻,精神狀態有所鬆懈的人終於有心思開口,“是錯覺嗎?你不覺得這個街市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
這人,夏洛特.大福話說得沒頭沒尾,並且說話的同時他四處張望,看起來也不像特意要等什麼答案,所以我笑了笑,隻當作沒聽見。
他果然沒有注意的樣子,自顧自繼續留心察看周遭,靜默中,我收回悄悄斜覷的視線,回過頭,看了看身後。
科爾溫少年和他妹妹同樣在海賊們建起的防衛網中,我故作無意回頭就看見那少年和小女孩,和在店裡時一樣,目不暇接似的看著街景,映著燈光的兩雙眼睛裡,眼神滿滿的都好奇,驚歎、欽羨與渴望。
兩個年輕孩子對內城的輝煌熱鬨無比憧憬,這其實很正常,生於苦難之人,又怎麼不會對安定繁華之景心生向往呢?
那是天性。
出乎意料的是那兩雙眼睛裡沒有任何負麵情緒,怯懦,或者自卑,甚至嫉恨,一點也沒有,小女孩貝比太小或許不理解什麼是不公平,然而,科爾溫少年也未免…
是因為被重塑過認知的緣故嗎?連嫉妒都不會。
可是人性都複雜,正麵的負麵的,光明的黑暗的,美好的醜陋的,情緒反應與生俱來,即使被重塑認知,那孩子未免也太單調。
或者該說情緒波動不正常,初次見麵那時候就覺得很微妙,科爾溫少年似乎不知道害怕,當時麵對窮凶極惡的海賊,他妹妹貝比會知道害怕哭泣,他卻不知道恐懼為何物,連哀求的話說得都像陳述句。
我原本認為少年是受到改造後神經係統受創,可是之前看他在咖啡館裡,和現在盯著街市時流露的目光,似乎又…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確實奇怪,科爾溫少年就像是情緒被篩選過,和街市上的行人類似,簡直是製式的…
一瞬間似乎有什麼奇怪的恍悟在腦中一閃而過,隻是來不及細想就消失,那種靈光乍現似乎牽引了極重要的線索…
可惜的是,當我試圖追憶,它們已經如泡沫般崩碎,根本無跡可尋。
…………
我覺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麼,並且很重要,所以極力回想試圖找回它,可是我再也抓不回那道消失的靈光,有時候就是這樣,越著急腦子裡反而越混亂。
不得已隻能重新理一次思路,從科爾溫少年看著街景的情緒反應開始…
然而絞儘腦汁回憶無數次卻始終不得要領,就在我無比懊惱的這一刻————
“喂!你怎麼了?”
咫尺間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回過神就看見一張臉湊得很近,夏洛特.大福,年輕海賊身體略略前傾擋在我麵前,皺著眉,“發什麼呆?”
“不,沒什麼。”我搖了搖頭,並不打算說出那些暫時無跡可尋的事。
“是嗎?”他不置可否的嘖了聲,隻是卻也沒有追問,沉默一瞬複又直起身,讓出被他擋去大部分的視野。
擋在眼前的臉消失,隨即我就發現我們一行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那段熱鬨街市,此時身在一幢…建築物門前。
橡木色的門扉敞開著,門邊落地招牌上是簡筆畫——寥寥幾筆勾勒出的海浪,波濤間一尾半是飛鳥半是遊魚的生物,鵜鶘似的鳥喙,舒展羽翼正從水中飛起,水中卻是冗長魚尾。
我被那奇妙的生物形象吸引,很快,停在建築物前的我們一行人卻重新邁開步伐,方向正是這幢建築物的大門。
與此同時,夏洛特.大福說道,“那是蝴蝶魚,平時生活在深海,每年秋天開始上浮到海麵,逆著洋潮遷徙。”
“目前已知唯一一種,擁有兩種截然不同形態的生物,在海中是魚,每到繁殖季就會徹底變化為飛鳥從新世界飛回東海重新變成遊魚在海水中產卵,第二年春天時帶著下一代沿著遷徙路線回到新世界。”
“西迪島位於蝴蝶魚遷徙的路線,它們在漫長旅途中途經島嶼海域時會變化在海中休息,所以這裡每年秋天都能看見遊魚變成飛鳥飛起的景象。”
…………
這年輕海賊語調不緊不慢,襯著他極特殊的聲線,輕易就帶走我的全部注意力,所以,對於我們一行人進入的這家建築物,關注力也就少得可憐。
這裡是旅館,夏洛特.大福的某個手下到櫃台那裡沒費多少時間就帶回一大串房間鑰匙,然而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夏洛特.大福話中的‘蝴蝶魚’,多麼神奇的生物!
我記得,久遠的記憶中有類似存在,存在於古籍傳說的…莊子.逍遙遊——北海有魚,其名為鯤…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蝴蝶魚的變化形態,與那玄幻生物鯤鵬何其相似!
我一時有些激動————隻是很快,夏洛特.大福接下去說的話就顯得異常掃興————此時我們已經進入旅館房間,全部人都…擠在一間房間裡,雖然他手下訂走了這旅館空餘的全部客房。
進了房間之後,某個一路都攬著我的肩膀故作親密的家夥,被火燒著的立刻離我三尺遠,接著又續上了之前暫停的話。
他說,“你的判斷失誤,之前你說迷你城可能是一個盒子,實際上並不是。”
言語間匆匆忙忙走到房間窗戶那裡,看了眼外邊,接著又拉上窗簾,最後斜倚在窗戶那,看過來的眼神變得異常凝重。
“來的時候我問過你,街市是不是哪裡不對勁。”說到這裡沉默幾秒鐘,仿佛是籌措言辭,神色幾經變化,之後才又說道,“確實不對勁,絕對不是你認為的那種。”
接著,他又一次沉默下來,視線錯也不錯盯著我,象是在等我回答…
“嗯?”所以我想了想,開口,“細節太精致,無論是街道還是建築,甚至公共設備,每一處都非常真實,絕對不是模型堆砌,你是這個意思吧?”
我想,他,夏洛特.大福試圖表達的是這種意思吧?
迷你城的內城太過真實,並不是積木和機關之類的玩具建成的,應該是真正的一座城鎮被縮小之後局限在某個地方。
————我發現了啊~
“可那又怎麼樣?積木堆成的城市,還是縮小的真實城鎮,有區彆嗎?”
“當然有區彆!”他象是忍不住將聲線提高幾度,眉宇間浮起怒氣,狠狠瞪了我一眼,重新開口時倒是記得恢複之前的音量,“這個內城,很可能是西迪島的一個城鎮。”
“能夠縮小一個城鎮,那代表著,阿加雷斯的惡魔果實能力確實已經覺醒。”
“蝴蝶魚是某個旅館業大佬家族的標記,新世界之內經營的連鎖旅館統一招牌用的都是蝴蝶魚,不過十年前那個招牌就消失。”
“而這家旅館居然還敢使用蝴蝶魚,即使西迪島是法外之島,如果被發現世界貴族天龍人厭惡的蝴蝶魚還存在,一定會被徹底摧毀。”
“這家旅館是在十年前的禁令發布之前就被縮小了,甚至更早,算時間,迷你城的彆稱在暗世界開始流傳也是十幾年前。”
“十幾年前就能夠縮小現實島嶼的整座城鎮,甚至很可能整座西迪島都在他能力範圍之內,吹笛人的實力,比我們預計的強許多。”
“可惡!如果早點察覺就好了!必須想辦法通知卡塔庫栗,讓他多加小心!”
…………
頃刻間,夏洛特.大福,這年輕海賊眉宇間布滿陰鷙,敵人的力量很可能超過預計,這一發現讓他掩不住焦躁。
我想了想,決定還是不告訴他,其實,除了城鎮和他預計的差距甚遠,內城的居民也不對勁呢~
哦~確切的說應該是,居民的年齡分布存在著巨大斷層。
那雙雙對對漫步在街市中的男女,年紀看起來集中某個階段,都是十幾二十歲,絕對不會超過三十歲的年輕人。
孩童的情況也一樣,隨處可見笑鬨奔跑的孩子,卻沒有一個牙牙學語的幼兒。
並且,沒有一個老人!
試問一個城鎮怎麼可能沒有老年人,甚至沒有青壯年。
缺失的年齡層,代表著什麼…
代表著,內城生活的居民很可能是阿加雷斯的罪證,那些友善又冷漠的年輕男女,或許正是經過改造後長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