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夫人您在說什麼——”河馬船醫特裡這樣回答,半點也沒有陰謀被揭穿之後應該有的惱怒或者驚慌失措,回視而來的目光裡,甚至流露出真真切切的不明所以。
我冷笑著不說話,他是裝傻也好,真的不明白也好,根本沒必要追究。
因為他確實背叛了BIG.MOM海賊團,之前在迷你城裡更做出對我不利的事,說沒有陰謀,誰信啊?
夏洛特.大福自己也說過,船醫特裡擅長心理戰術,所以,他表現得再如何誠懇,嘴裡的話說得再怎麼天花亂墜,都絕對不可信。
尤其到了現在,他在我即將臨產的關鍵時候重新露麵,同時出現的還有兩個我不久前才驚覺或許存在著異常,甚至可能是受到噩夢之種寄生的宿主…
另外再加上對噩夢之種的真正本質,也就是胎兒天使聖達爾文的瘋狂偏執本性,多少有所了解,我很難不聯想到,自己腹中的這個孩子是受到覬覦。
至於他表現出來的,‘因為在城鎮裡被夏洛特.大福的手下逮住了,為求活命才不得不展現自己作為醫生的價值’這種理由,怕不是在騙小孩呢~
反正我是怎麼都不會相信,哪怕確實是我太多心疑神疑鬼,也好過一時大意全盤皆輸。
…………
靜默中,或許是見我冷笑著一言不發,神色略顯茫然的船醫特裡又將視線轉到另一邊,對在場的另外那個男人說道,“大福大人,這位夫人的心腸實在是太軟了…”
雖然隻是依稀仿佛帶了幾分惋惜的話,之後也沒有再繼續說什麼,然而言語間暗藏的那份未儘之意,卻似乎很好的被他口中的‘大福大人’理解了。
緊接著,夏洛特.大福沉聲開口,“所以,是他說的那樣嗎?”
“你為了不想奪走那兩個小鬼的生命能量,寧可編造一個陰謀?”
男人用低沉又沙啞的聲線質問,語調裡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意味,隨即沉默一瞬,再次開口時就變得有點象是在抱怨似的,“都到了這種時候,你還在任性什麼啊?”
↑↑↑要不是一口怒氣哽在心口尚未完全消散,我都能被他們兩個給逗樂了,瞧瞧這一個張口就指鹿為馬的唱作俱佳,而另一個聽了半句話就能自動補全後續的心有靈犀。
話都讓他們說完了,還需要我說什麼?
所以我也懶得繼續說什麼,爭辯或者澄清都毫無意義,尤其是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都命懸一線了,鬼才有心思浪費精力在那些,說起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東西上邊。
於是轉過頭,把視線抬高…
這一刻目光所及,身邊這個接近五米的男人,夏洛特.大福恰恰半低著頭看了過來。
居高臨下俯視的眼神喜怒難辨,叫人看不出他究竟是相信背叛的前屬下,特裡的那種,因為我太心軟不願意奪走無辜者的生命保全自己進而編造謊言的暗示,或者是更相信我的判斷。
又或者…都不是?
細細看了幾秒鐘正錯也不錯盯著自己的這雙冷金色眼睛,我忽然又想起:
也或許,以他們夏洛特的海賊心性,特裡有陰謀也好沒有陰謀也好,這男人,夏洛特.大福其實都無所謂,他要的隻是他想要的那個結果?
因為也是在幾分鐘前,透過特裡彆有所指的那一番話,我才真正確定,他,不,應該說是他們,夏洛特.卡塔庫栗和夏洛特.大福,他們早已經替我決定好了。
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明示暗示,要求我跟著他們回托特蘭,‘我活不了太久’這件事,對他們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原因,不就是我能夠轉移‘生命能量’嗎?
夏洛特.大福說的,他哥哥曾經向特裡求證的那件事,指的也是這個吧?
特裡知道我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我正常分娩,生產時將會命喪當場,並且這個診斷結論也一定告知過他們。
當時在BIG.MOM的臨時營地裡,我給了那個即將死去的孩子一點魔力延續生命,五米公主夏洛特.卡塔庫栗事後求證的應該是:既然能給予,當然也能奪取。
後來進入迷你城,他們兩兄弟更親身領略過,所謂生命能量的轉移,也因此才會擅自替我決定好,並且篤定我會乖乖順從。
想必在他們看來,他們能提供的條件令人難以拒絕:隻要我跟著他們回托特蘭,就會有源源不斷的人可以任憑我奪取生存能量。
同時也是片刻之前河馬船醫示意的那樣,科爾溫少年和小小女孩貝比,用兩個孩子作為‘續命良藥’保證我活下去。
夏洛特.大福那一番話,根本不是在意背叛的前下屬有沒有陰謀,他真正要問的是我的態度————‘不要任性’,是讓我不要拒絕用彆人的命換自己的存活機會。
所以說,即使暫時拋開噩夢之種的寄生陰謀不談,這種猶如天塹一般的三觀差距,也實在是難以調和的矛盾。
…………
電光火石間心念飛轉,明白過來之後,我忍不住歎了口氣才開口問這男人,“你還記得,自己之前擅自定下的那個賭約嗎?”
或許是我的話題轉得有點風馬牛不相及,聞言,夏洛特.大福眉梢微微挑了挑,卻不說話。
見他這樣也不知道是忘記了還是不想回答,我隻好又詳細解釋一遍,“就是那個,輸了的話我必須跟你回托特蘭的賭約——”
當時在迷你城之內,他們夏洛特家兄弟姐妹四個開家庭內部的作戰會議,卻莫名其妙把我也拖去參與,然後他,夏洛特.大福擅自做主決定的所謂賭約…
頃刻間回憶一瞬當時的細節,我有些不太確定的重複,所謂賭約當中的前提,“我記得,我說的是自己能解決幕後主使?”
前因以及條件,我解釋得還算清楚,或許是跟著想起了什麼也或許是知道不能繼續裝傻下去,他就冷冷的哼了一聲,總算給了回應,“你現在要告訴我,是你贏了嗎?”
“不——”我搖了搖頭,“隻是贏了一半,接下來,我會把另一半也贏回來。”
雖然當時賭約的內容含糊不清,又是這男人自作主張,不過到了現在,吹笛人阿加雷斯被一記黑棺解決掉,所以應該是我贏了一半。
而另一半決定勝負的關鍵就在眼前…
我和他們夏洛特的三觀分歧,雙方各執己見誰都說服不了誰,為了避免太過尖銳的矛盾衝突在這種要命時候爆發,隻能又一次從另一個角度解決問題。
所謂快刀斬亂麻,順便還可以避免他賴賬。
所以————
“所以安靜的看著,我會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
丟下一句多少可以阻止對方繼續添亂的話,隨後收回與之對視的目光,我垂低眼簾,飛快掃了眼自己的左手手腕上,那三個刺青般的墨黑色小小圖形。
下一秒重新抬高視線————巡尋一瞬,目光掠過船醫特裡,眼神焦點落在另一個地方,左手略略抬起,指向我猜測的,噩夢之種的宿主。
既然迷你城之內所有人都會被吞噬負麵情緒,那麼還懂得喜怒哀樂的特殊存在,就一定是異常。
所以,少年科爾溫和他的妹妹,小女孩貝比————想了想,我猶豫一瞬,指向目標的手再次微微地偏移幾公分,最終停在那個小小的,小小的女孩兒身上。
暴怒與殺意凝聚而成的一記攻擊,在我靜靜看著小女孩兒的這頃刻間溢到喉嚨口…
禁魔的抹殺計劃在我們一行人掙脫幻境那一刻就已經失敗,目前算是勝負已分的情況,放在其它任何時候,我都不會趕儘殺絕。
因為…多少有些物傷其類心理。
噩夢之種的本質是胎兒天使聖達爾文的精神觸角,祂和大熾天使長麥塔肯羅是一對雙生子,同時也是神性界重複過無數次的悲劇之一,創/世/神/恐怖實驗的產物。
胎兒天使聖達爾文和大熾天使長麥塔肯羅,有點象我和哥哥,我們都是被創造出來的怪物,所以我能理解那種瘋狂執念。
也正因此,我並不在意禁魔啟動的那段所謂命運修正,天使與惡魔兩個陣營各自有各自的立場與堅持,那是天地大戰的延續,與私人仇怨無關。
然而,試圖謀取我腹中的胎兒,這點絕對不可饒恕。
雖然隻是猜測並沒有確切證據,可哪怕僅僅是猜測,也已經足夠成為,我寧可錯殺三千也絕不放過一個的理由。
現在在我麵前有兩個可疑的人選,一個不是還有另一個,總能找出潛在威脅將其抹殺。
為了保護尚未出生的孩子,哪怕猜測錯誤…
…………
靜默中,那記蓄勢待發的攻擊壓在喉嚨口,卻…遲遲無法付諸實際。
那個小小小小的孩子,被奉命去城鎮的海賊臨行前放在地上的小女孩兒,哭累了坐在生死不明的科爾溫少年身邊,還不到巴掌大的小臉仰高了,正茫然的看著我…
她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澄澈極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我懸在半空僵持了許久的左手,最終還是無力地垂落下來,事到臨頭才無比沮喪的發現,自己根本不能狠下心。
到了此時此刻,我有理由相信真正的敵人不是船醫特裡,當然也不是噩夢之種的宿主,‘敵人’隻是瘋狂執念的集合體。
所以隻要按照計劃執行下去,一切就迎刃而解。
可…無論是預先做過心理準備,還是有底牌能夠確保宿主的生命安全,到底卻還是沒辦法真正對可能被寄生的孩子動手。
我都設想好了————
那前後兩位盜號觀眾所贈予的禮物,現在隻剩下縛道之五十八.摑趾追雀,以及之前離開意識海小黑屋的時候,蠢係統急急忙忙塞過來的蛇怪之毒和鳳凰眼淚。
如果以未來反向追溯過去,那麼,最後這兩樣所謂‘遵守承諾’的禮物,很可能就是能夠徹底解決危機的關鍵。
按照係統檢測後給予的說明來理解,蛇怪之毒/殺傷力巨大。
那種被創造出來的黑魔法生物,蛇怪除了視線是極具危險性的攻擊武器,它的牙/毒/性也異常劇烈,甚至作用於靈魂,也就是說蛇怪之毒可以消滅噩夢之種。
而蛇怪之毒唯一的解藥,鳳凰眼淚就用來救回被寄生的宿主————我都預先想好了,卻…到底下不了手。
因為我忽然發現自己沒辦法保證,寄生的噩夢之種一定會被率先消滅,萬一她沒撐過去…
她還是個孩子,那麼小小的一點兒…
所以算了。
為了沒有確切證據的猜測,就狠心置一個小女孩兒於死地,我做不到,所以暫時算了。
…………
…………
即使內心反複掙紮,到底還是不能真正付諸行動,不得已隻能放棄,將一切可能發生的危險都預先抹殺在尚未萌芽狀態的念頭。
我冷著臉,轉而陰沉沉的對著那形似河馬的船醫說道,“在我改變主意之前,帶著孩子滾得越遠越好,特裡。”
說完又把視線重新轉回去,對上小小女孩兒那雙怯生生的,不諳世事的眼睛————
靜靜的看了一會,冷笑一聲,再次開口,“我沒辦法對孩子動手,卻不代表彆人也會心軟,你說是吧?”
“彆裝傻,宿主確實聽不懂,你卻不一定。”
“即使隻是精神觸角,經過這麼多年的能量補充,想必壯大到擁有一定程度的意識了吧?要不然也不會利用再次分割的方式,試圖逃到外界去。”
這一刻,我的話同樣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小小女孩兒的眼睛依舊澄澈見底,看不到一絲一毫的陰霾和異常的情緒波動。
靜默中,透過眼角餘光,我看見無論是船醫特裡,還是靜靜等著徹底輸掉賭約的夏洛特.大福,眼神與表情都頗帶著幾分微妙。
我知道他們為什麼是這種反應,我的行為確實有點像是在自導自演。
並且事實上…他們的反應很可能也沒錯。
我選擇交談的對象,有極大概率還隻是狂暴情緒和瘋狂執念的精神觸角,根本沒有進化成完整意識,無論我說什麼都可能是在對牛彈琴。
常言也都說反派死於話多,可是我彆無選擇。
因為我不能留下一個或許存在的巨大危機,讓即將出生的孩子去麵對。
萬一那些猜測全部都是真的呢?
我沒有時間了,從船醫特裡建議我使用生命能量轉移開始,直到現在,陣痛已經又出現過兩次…症狀比之前輕微,間隔時間卻在縮短。
小嬰兒迫不及待要出世,危機卻沒有解決,這怎麼可以呢?
一旦生下孩子就代表我和露玖的契約完成,任務委托人的身體立刻會衰竭而亡,我也將被驅逐,到那時候誰來保護剛出生的小嬰兒?
既然做不到在可能誤殺宿主的情況下狠心出手,我就必須把所有的猜測都說出來,也好讓此時在場的夏洛特.大福心存警惕。
隻要旁聽的夏洛特.大福起了疑心,那麼我‘死亡’之後,他和他的哥哥也將有所防備。
無論是歸還欠我的人情也好,覬覦我那份莫須有的特殊血脈也罷,甚至僅僅是出於,對擁有寄生特性的噩夢之種心存忌憚,至少,他們就不會讓可能存在的危險接近剛出生的孩子。
…………
想到這裡,我閉了閉眼睛,大腦竭儘全力運轉,飛快的將所有涉及船醫特裡的線索與細節,從頭到尾重新推衍一遍:
確實,船醫特裡,他是世界政府潛伏特工的猜測,邏輯鏈太過淺薄,很可能是我預判失誤。
可如果以他遭受精神汙染作為前提,疊加噩夢之種的寄生特性作為條件,那麼,之前與他有關的,以及針對我的,所有令人百思不解的疑問就都有了答案。
我原本一直認為,迷你城此行我被卷入麻煩隻是巧合。
畢竟,吹笛人阿加雷斯是夏洛特們的仇敵與我無關,特裡的行為又看不出太明顯的目的性,所以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受到牽連。
然而到了這一刻,以發生過的所有事反向推測就可以發現,最初的一切確實與我無關,迷你城之內藏有禁魔也確確實實隻是巧合。
真正的起因,麻煩的開端是因為我一時惻隱。
確切的說法應該是在BIG.MOM海賊團的臨時營地裡,我給了那個瀕死的孩子一點魔力,才為自己招惹來了這場麻煩。
那時候我還因為特裡忽然變得詭異而產生過奇怪的預感,在進入迷你城之前,直播間的觀眾也曾經留言提醒,說船醫有問題。
觀眾的提醒暫時放在一邊,隻要透過特裡的行為追溯:
在我抵達BIG.MOM海賊團那處臨時營地的第一天,他曾奉命前來為我檢查過身體,當時他的反應和一般醫生並沒有不同。
當天下午,他前往城鎮補充藥品並且留宿,直到第二天才返回營地————如果他是在逗留西迪島城鎮的那段時間,出於某種原因受到了精神汙染…
那時候禁魔尚未真正啟動,所以特裡應該保有原本的人格思想,隻是意識當中被烙印了胎兒天使聖達爾文的狂暴情緒和瘋狂執念。
他是受到那份不屬於他自己的執念驅使,才有了毫無邏輯的背叛,以及後續這些不能以常理推測的行為。
也因此,這場莫名其妙針對我的整幕事件,才會幾乎無跡可循。
…………
而既然這一切的後續,起因可能是我一時惻隱,那麼再次反向推測————
船醫特裡是在登陸西迪島的時候,碰到了不該碰觸的東西才導致的精神汙染…
那麼,什麼是‘不該碰觸’的東西?
受到精神汙染之後,他又為什麼偏偏從西迪島的城鎮裡帶出一個逃離迷你城的瀕死孩子?
存在了那麼多年卻從來沒人離開的迷你城,那個遭受過長期饑餓折磨,早已經奄奄一息的孩子是怎麼逃出去的?
又是怎麼會那麼湊巧,就被前往補充藥品的特裡遇到並且帶走?
沒有真正進入迷你城之前,我根本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到了現在再回想就十分耐人尋味。
惡魔果實能力者創造的迷你城,同時很可能也是禁魔補充能量的獵場,能夠離開的那個孩子究竟是僥幸,還是…根本就是另外一個寄生者?
至於為什麼會存在不止一個的寄生者,原因會不會是,‘丟失’在外的禁魔之物充能完畢之後,赤土大陸將會來人收回?
噩夢之種和不死魔藥同屬異位麵,將它們交給赤土大陸的家夥,雖然暫時無法確認身份,但我相信對方一定也同時交出過控製和驅使噩夢之種的方法。
臭名昭著的噩夢之種。那樣凶暴的東西如果不受控製,難以想象這個世界會如此平靜,甚至沒有絲毫風聲流傳在外。
也就是說,赤土大陸方麵至少掌握了,使祂隻能作為武器被用在某種盛大儀式充當震懾,倘若暴走失控立刻會被毀滅的製約。
得到禁魔的阿加雷斯,卻一定不知道該如何真正控製,甚至有可能,吹笛人也同樣受到精神汙染,這才導致噩夢之種能夠從禁魔對祂本身的封禁當中切割自我並且出逃。
也或許,吹笛人阿加雷斯和夏洛特們的這場恩怨,最初就是祂逃離計劃的一環?
因為‘流失在外’十幾年,充能即將完畢,為了在赤土大陸來人回收之前逃走,驅使同樣受到精神汙染的阿加雷斯刻意招惹強大的敵人,一旦迷你城陷入混亂就可以掩飾行蹤?
不過算了,夏洛特和吹笛人的恩怨,與我被針對的這幕事件並沒有太多直接關係,所以不妨隻得出這樣的結論————
轉念一想,我很快拋開無關的那部分猜測,隻開口解釋和自己有關的部分,“是被特裡帶回營地的那個孩子,對吧?你的另一個宿主。”
“當時察覺到讓那孩子從瀕死境地好轉的所謂生命能量爆發,也根本不是特裡的見聞色,他的資質如果比夏洛特更優秀,就絕不會隻是船醫。”
這點同樣是我才發現的,夏洛特.卡塔庫栗無意中給出的提示。
即使是那位夏洛特家族的次子,直播間觀眾們口中,未來見聞色霸氣修煉到極致的高手,夏洛特.卡塔庫栗在之前我運轉魔力修補身體的時候也沒有察覺到異常。
所以,同樣是使用魔力挽回瀕死狀態的人體,所謂見聞色霸氣根本不可能發現。
當時船醫特裡解釋的,他的見聞色察覺到生命能量爆發,是謊言。
“是你切割了自身的一部分潛伏在那個瀕死孩童的大腦深處,在特裡前往西迪島城鎮補充藥品時汙染了他的精神,讓他帶著你離開。”
“不巧也是那次,我無意中打斷了你即將成功的替代,同時卻讓你察覺到有更好的選擇,這才使你轉而驅使特裡背叛,最終目的是謀取尚未出世的胎兒。”
而我當時的惻隱,才是導致針對我的這整幕事件的真正開端。
…………
當然了,對瀕死孩童施以援手以至於埋下隱患這種事,到現在無論是不是後悔都於事無補,所以我很快轉開心神,進入下一個重點,同時也是這長篇大論中最重要的,真正想告訴夏洛特.大福的,噩夢之種寄生特性的弱點:
“另外,我猜,你的寄生條件非常苛刻,除了極高的靈感,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前提,或者也應該算是製約,那就是宿主自我意識的強弱,對你來說同樣代表著危險程度的強弱與否。”
“也因此,當時那個孩子才會是那種狀態,用饑餓一點一點消磨本體意識,直到精神虛弱不堪,你才能夠徹底取代對方,對嗎?”
被特裡帶回BIG.MOM海賊團臨時營地的那個孩子,是長期處於饑餓狀態被慢慢折磨到快要斷氣————當時我不忍心的同時非常震驚,到底是誰這樣滅絕人性…
可現在想想,或許那就是寄生的條件之一吧?
因為擁有自我意識的大腦在對抗入侵者時往往很輕易就能占據上風,與本身力量的強弱無關,那是生物進化過程中刻入基因的法則之一。
法則不可撼動,卻可以規避…
然而,即使是我也需要一份公平公正的惡魔契約,同時還必須契約者心甘情願,才能透過等價交換原則使用任務委托人的身體。
並且在契約完成之後,立刻就會被本世界法則抵製驅逐,而本質是精神觸角的噩夢之種,又怎麼可能輕易寄生並且取而代之?
所以,那個孩子的悲慘遭遇,是祂為奪取身體使用的手段,既保證身體存活又摧殘本體意識,極惡毒的方式。
也確實差一點就成功。
當時那個孩子的靈魂已經出現潰散跡象,隻要靈魂‘死去’,那具身體就徹底易主————船醫受到祂的精神汙染,一旦成功,自然會幫助新生的祂重獲健康。
可惜我給了那孩子一點魔力,祂功虧一簣,因此才轉而覬覦我腹中的胎兒。
而如果以上推測成立,那麼寄生特性的缺陷就非常明顯:
“我當時救了那個孩子,恰恰導致你失去即將到手的身體,因為隻要宿主還擁有自我意識,哪怕奄奄一息,你也不會真正成功,對嗎?”
“寄生條件極端苛刻,又有不定時/炸/彈一樣的危險性,所以比起小孩子,嬰兒才是絕佳容器,而我腹中這個擁有極高靈感又尚未出世的胎兒,簡直就像是為你量身打造的一樣。”
“我說得對不對?”
直到這裡,所有推測結束,我停下來喘了口氣,又故作輕鬆的冷笑一聲,接下去說道:
“可既然你能察覺到尚未出世的這個孩子擁有極高靈感,那麼你怎麼可能察覺不到,我和你,事實上是彼此克製的天敵呢?”
“或許你察覺了,所以才有現在出現在我麵前這個結果。”
“因為特裡知道我將會在生產過程中喪命,你和他在關鍵時刻出現,以提供生命能量作為幌子趁著分娩寄生,甚至也可以等到我死去之後慢慢來,才出生的小嬰兒沒有完全的自我意識,根本不能反抗你,對吧?”
“可是你真的認為,我會明知道危險存在,也沒有給孩子留一張底牌嗎?”
“所以快滾,彆讓我改主意。”
…………
…………
花了點時間,將腦海中根據瑣碎線索細節還原的整幕事件,包括我被卷入的肇因,祂的目的,包括祂的寄生條件,可能存在的弱點,除了不該說的一些關鍵,其它的全部都說了出來。
雖然最後的結束語帶著點色厲內荏的味道,但也沒辦法了。
因為我沒力氣了。
解釋噩夢之種的寄生陰謀,所用時間實際上並不是太久,糟糕的是在這段時間裡,同時進行的複盤與推測整條因果鏈消耗了我太多精力,也為身體帶來極大負擔。
這一刻結束長篇大論,高度專注的注意力放鬆下來,我立刻就遭到報複性的反彈。
原本暫時被忽略的所有不適,刹那間蜂擁而至,前所未有的劇痛席卷全身,又在下一瞬全部收斂集中到腹部。
簡直象是無數支刀子同時攪動,挨了這相當於千刀萬剮級彆的疼痛一記,我的神智都模糊散亂,哪裡還管得了在場旁聽的人究竟有什麼反應?
之後,也不知過了多久?時間或許很短也或許很長,一記暴喝在耳邊驟然炸響————所有感官都被可怕劇痛占據,我無法分辨那聲音是在喊什麼,隻是那其中蘊含的怒極恨極的激烈情緒,卻穿透混沌直抵腦海。
被驚動的瞬間,掙紮著集中精神極力看過去,隔著蒙在視網膜上的逆行血氣,我看見…
一團扭曲膨脹的闇黑霧氣,仿佛暴漲的潮汐,正以極快的速度當頭撲過來————黑潮蠕動翻騰,那深處依稀是蜷縮在子宮裡沉睡的胎兒…
不…
胎兒是幻象,真正型態是被無數支長針穿透的半腐爛肉團,長著無數雙眼睛的雙翼…
額頭上巨大的五芒星封印…
祂的眼睛慢慢睜開一線…雙翼之上所有的眼睛,視線對上了我的…
難以言喻的狂暴力場,隨著無數雙眼睛看過來的一瞬飛速成形。
幾乎是下意識的,原本留著為了以防萬一的魔力全部凝聚在腹部,保護胎兒和任務委托人,免得受到侵蝕,與此同時,我的左手迅速抬高…
曾經半途而廢的那記攻擊,在這頃刻間脫口而出,“蛇怪之毒——”
…………
通過經由語言構建的渠道,來自異位麵觀眾的手信化作一道微光,無聲而又迅猛地融入正在形成的能量場中心。
無比尖利無比怨毒的戾嘯直接作用在意識,蓋過所有官能感覺。
視野洇著的血色更加濃烈起來,眼前一切顯得模糊又扭曲,頭暈目眩中,光怪陸離、不可理喻的虛影一點一點無中生有,緩緩的開始侵蝕…
下一秒,係統客服功能界麵驟然開啟,帶著自家蠢係統特有風格的,暴怒的發言跳了出來:
‘阿絲達蘿娣你居然放任噩夢入侵,現在,對方的能量場融合你的精神圖景,正在引發虛像與現實的強製更替!’
‘祂死到臨頭了發大招拚命,你也要奉陪到底嗎?!’
這一刻,即使是隔著客服功能界麵的虛擬屏幕,都能感覺到蠢係統的氣急敗壞:‘任務委托人的身體負擔不起這種衝突!快住手混蛋!’
我忍著整個大腦快要炸/裂的疼痛,毫不猶豫拒絕:‘不行!因為這才是最後的致命一擊。’
‘原本拿祂沒辦法,現在有機會了,當然要永絕後患——’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噩夢之種竟會脫離寄生體,導致祂正好撞到槍口上,然而這種結果卻比我計劃的任何一種都好,至少不用擔心誤殺。
現在祂引/爆/能量,再次牽引了我的精神圖景,這一次的虛像降臨很快會將祂徹底消耗殆儘。
連續經曆過天地大戰戰場重現,夏洛特.卡塔庫栗爆發的霸王色,加上蛇怪之毒,哪怕是胎兒天使聖達爾文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何況隻是噩夢之種。
所以祂的垂死掙紮正合我意!
至於虛像與現實結合,會對物質界造成毀滅性破壞,這種事根本不需要糾結————因為我們身在迷你城之內,這座城鎮毀了才好!
無論吹笛人阿加雷斯有沒有受到精神汙染,他誘拐無數兒童是事實,禁魔之物藏匿在迷你城同樣也是事實。
所以,無論是吹笛人還是噩夢之種還是迷你城,全部!都給我消失啊!
‘虛像降臨引發的更替不會真正完成,祂的能量不足。’
‘放心,我不會輸!’
幾乎快要扭曲變形的視野裡,客服功能界麵再次跳出回複:‘你這瘋子!’
‘那就把魔力撤回來,我幫你建立精神屏障保護委托人和孩子,你給我專心應戰啊混蛋!’
‘檢測到的能量爆發已經達到最高峰值,開始下降了,預計殘餘波動還有兩分鐘!’
‘懟不死祂,你也彆回來了!’
…………
不多時,在蠢係統的幫助下建立精神屏障,確保任務委托人和小嬰兒不會受到汙染,之後,我收回魔力,專心應付這場性質相似的精神係能力爭鬥。
頭不再疼得快要裂開,視野就漸漸變得清晰…
很快,我的眼前,所有一切旋轉扭曲進而崩裂碎散,被噩夢之種所引/爆的負麵與恐懼,位於力場之內的精神圖景,許多淩亂的畫麵,吉光片羽般掠過——
矗立雲端,沐浴在太陽光輝下,莊嚴華美的神性界,純白榮耀掩蓋的汙穢肮臟…
受到神/的寵愛,被創造出來的有翼怪物們…
位於深淵底部,藏匿在無邊黑暗深處的地獄,硫磺岩漿燃燒著的痛苦大地…
我們…
在絕望與怨恨中崩潰的哥哥砸碎了鏡子,眼底最後一線搖搖欲墜的理智徹底湮滅…
我站在無法觸及的另一邊,伸出手,指尖描摹著鏡中人的臉…
曾經的拂曉之星,光輝之子,路西菲爾魔王陛下身後豁然展開的羽翼變得闇黑如夜…
四大元素天使之一的米凱爾,長不大的小男孩,眉宇間藏匿的微弱憧憬被恨火焚燒殆儘…
不斷重蹈覆轍的悲劇…
惡魔與天使的戰爭…
伊甸園寂靜冷清的一角,密密疊疊的荊棘束縛著有機天使亞蕾克西兒…
承擔了整個世界惡意凝結的無機天使羅潔愛兒,在無邊黑暗中因愛生恨…
無數禁咒封印的胎兒沉睡在人工羊水裡…
懵懵懂懂的大熾天使麥塔肯羅,一無所知坐在象征權力傀儡的王座上…
被詛咒的雙生…
屍山血海的屠殺場…
以創世神為名的瘋狂意識集合隱身暗/幕,俯視著所有試圖反抗命運的螳臂擋車之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