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永無止境的夢魘,漫天飛舞的記憶畫麵,閃現瞬間即刻碎為齏粉,正如預料的那樣,看似聲勢浩大的虛像降臨隻是祂的垂死掙紮罷了。
兩分鐘很快過去,最後一幅虛像隻出現一個模糊輪廓,甚至連成型都沒有就融化消失…
侵入意識的尖戾嘯聲也徹底泯滅,世界安靜了下來。
我咽下喉嚨裡一口或許包裹著細小內臟碎片的血沫,在脫力倒下之前手裡下意識抓住了什麼勉強支撐身體,隨後就趁著戰鬥引發的亢奮狀態尚未完全消失,清醒的環顧四周。
周遭一片狼藉,視野所及範圍內所有建築物坍塌損毀,阿加雷斯的惡魔果實能力消失後,恢複正常的城鎮徹底成為廢墟。
這是理所當然的,被卷入暴動能量場導致的虛像降臨,現實物質不可能安然無恙。
幸運的是,無論是我還是噩夢之種都已經是強弩之末,所帶來的破壞並不是毀滅性的,至少推平之後廢墟還留存下來,不是一切物質都被碾成粉末。
於是收回目光,我低頭看向抓在手裡的支撐物————隔了幾秒鐘,看清自己攥住的嗯~是精壯有力的胳膊,之後,視線又沿著這截裹在馬卡龍藍衣袖的前臂,慢慢的挪動,直到看見…
借力給我支撐身體的這男人,夏洛特.大福。
他的臉上凝固著一種驚怒交加神色,直視前方的冷金色眼睛卻毫無焦距,顯然是受到先前那場暴動能量的波及暫時失去了意識。
然後,盯著他看了一會,我又慢一步反應過來,他為什麼會這麼‘湊巧’借力給我。
因為他半跪著一副將要起身的樣子,一手撐地另一支手臂懸在半空,探長的指尖距離我很近,隻有十幾公分,所以我先前胡亂伸手才會恰好抓住了他。
另外…
這男人撐著地麵的那支手,掌心下其實是按著他們家的船醫,哦~不對,是前下屬。
形似河馬的船醫特裡正仿若被拍扁的蟑螂,大半個身體都嵌進地裡,完全看不出是死是活。
聯係他們兩人的姿勢,我想,事情應該是這樣的:
特裡突然襲擊了夏洛特.大福,目的是為了引開這男人的注意力————是聲東擊西,因為在那同一時間噩夢之種正朝著我撲過來。
當時我被劇痛折磨得神智模糊,那記厲喝應該是夏洛特.大福發出的,他一擊打敗前下屬卻發現我同時遇襲,結果才伸出手試圖救援就卷入了能量暴/動,隨後失去意識。
…………
默默的看了幾眼夏洛特.大福和他的前下屬,兩人仿若靜態雕塑組圖的微妙姿態,順便推測一番發生過的事,隨後又將眼簾垂低…
很快,我在距離自己約兩三米的地上,找到一具小小小小的身體。
噩夢之種的宿主,果然是小女孩貝比。
此時此刻,小小的女孩兒仰躺在地上,臉與脖子乃至四肢都呈現出一種接近墨黑的深紫色…
而這樣的姿態,應該是噩夢之種並沒有徹底脫離寄生體,導致她這個宿主被裹挾著同時靠近,也因此,她同樣受到蛇怪之毒的侵蝕。
隻是不知道,她有沒有那份幸運,能讓我預留的底牌派上用場。
視線在地上那具小小的身體上停留幾秒鐘,又拿眼角餘光觀察一瞬被當成支撐物的某個男人————從他的眼睛瞳孔變化來看,他很快就會蘇醒————或許是因為先前的遭遇,導致他對精神係能量有了某種抵抗力?
總之,現在還沒醒,於是除了直播間觀眾之外,唯一的目擊證人處於昏迷狀態…
再於是,如果這男人醒著,估計又要冷嘲熱諷了吧?比如心慈手軟居然把救命的東西浪費在敵人身上什麼的…
他們夏洛特家的三觀清新又脫俗,想來絕對不會同意我救這孩子,哪怕她是被寄生。
所以說,為了避免三觀不合又引發什麼爭端,果然還是趁著人沒醒…
想到這裡,我默默地抬起左手————
“鳳凰眼淚——”
…………
…………
片刻過後,在唯一解藥的作用下,小女孩深紫的膚色依稀仿佛褪淡了些,原本細若遊絲的呼吸與心跳也慢慢開始變得明顯。
親眼看著這一幕發生,我悶悶的吐出一口長息,繃緊的精神徹底放鬆下來就再沒有力氣站穩,隻好扶著支撐物慢慢地往後滑坐下去…
卻不想…原本隻是僵直地被作為支撐物的手臂忽地顫動一下,隨即反手握住我的肩膀,又一次撐住了我。
————他醒了。
…………
…………
緊接著,蘇醒的這男人,夏洛特.大福沉聲開口,“喂?你怎麼了?”
“特裡那個混蛋!你沒事吧?之前——”
“那些…是幻境的一部分嗎?”
“所以,你的猜測全部都是正確的…”
也或許是失去過一段時間意識的緣故,他的聲音聽上去有點驚疑不定,口中說出的話也更象是在自言自語。
我慢慢地轉過頭,果然看見他皺著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我知道,這男人,夏洛特.大福現在的思緒有些混亂,隻是我並不打算給他回憶的時間。
因為不知道他失去意識之前看到了多少,那些經由我的精神圖景營造的虛像,雖然看到也沒有太大關係,可以推到噩夢之種那裡去,不過…
他記得越少對我越有利。
所以我開口打斷他的喃喃自語,順便轉移他的注意力,“是我贏了——”
“現在,你輸得心服口服了嗎?”
聞言,這男人被噎到似的徒然一滯,用一種‘都這種時候了你居然在意那種事?’的古怪眼神盯了我一眼,卻沒有正麵回答而是抬頭飛快的環顧周遭一圈。
少頃收回視線,重新看向我,冷金色的眼睛裡有震驚也有懷疑,沉默片刻,開口時說的卻是毫不相乾的另外一件事,“既然你是對的,那就沒必要繼續浪費時間,我們立刻離開這裡。”
他這樣說,“來的人是鐵拳卡普,卡塔庫栗堅持不了太久。”
“我帶你走,找到布蕾就讓她…”
我攔住了他說話的同時試圖將我托起的舉動,搖了搖頭,“來不及了——”
到了這種時候,他還要帶我離開而不是把我丟下,說實話頗令人感動。
他們已經自顧不暇,登陸的人是鐵拳卡普,那位…蒙奇.D.卡普,在前一個任務時,直播間觀眾們的留言信息,多少從側麵透露了一些,那位海軍英雄的戰鬥力究竟是有多麼強悍。
蒙奇.D.卡普,海軍本部中將,聲名赫赫的頂級戰力,海賊王哥爾.D.羅傑的死敵,多次追擊羅傑海賊團,也幾次將哥爾.D.羅傑逼入絕境…
順便,我也親眼目睹過戰國大將與之大打出手的場麵…
所以我知道,夏洛特.大福的說法非常委婉,事實上根本不是‘堅持不了太久’,而是根本攔不住那位超級凶猛的海軍戰力。
來人是鐵拳卡普的話,彆說夏洛特.卡塔庫栗攔不住,就是身在西迪島的BIG.MOM海賊團全員一擁而上也不夠看。
這是一場必輸的戰鬥。
而以他們夏洛特家對外人和對自己人的涇渭分明態度,這男人,夏洛特.大福到現在還記得要帶上我這個累贅…
他的心意,我確確實實感受到了。
隻是可惜,他一番好意注定被辜負,因為幾分鐘前羊水就已經破了,根本來不及,無論是找到他妹妹利用能力前往有醫療條件的船,還是彆的什麼…
更糟的是,來人是蒙奇.D.卡普,吹笛人阿加雷斯與他們夏洛特家族的這場紛爭,最後的勝利將屬於海軍。
可是我腹中即將出世的這孩子,父親是海賊王哥爾.D.羅傑,世界政府為了阻止孩子出生屠戮了整座島嶼的孕婦…
所以,孩子絕對不能落到海軍手裡!
…………
刹那間心念急轉,我用最快的速度考慮好對策,之後用力攥緊這男人的手,迫使他把注意力集中過來,“現在,聽我說!”
真正開始分娩,這具身體就在以極快的速度衰竭,我隻能努力提高音量,用命令式的語氣,清醒的告訴他:
“那個賭約,我要求你做到的事就是————由你來做剖腹手術。”
“現在把我的肚子剖開,把孩子取出來帶走!”
雖然透過未來直播間觀眾的留言可以發現,這孩子並沒有在他們夏洛特家族的庇護下長大,可我找不到托孤人,現在快要死了,所以…
“帶走我的孩子,求你,不想撫養也可以,求你為他找一個家庭…”
“你明明可以活下去!”這男人厲聲打斷了我,遽然拔高的音量,語氣焦躁又憤怒,“隻要轉移生命能量,你就可以活著!”
“為什麼不肯?!”
“特裡說對了是嗎?你不願意用兩個小鬼的命?”
“為了那種可笑的堅持,你寧可死在這裡嗎?”
…………
他凶狠的連聲質問,神色難看到極點,顯然是難以理解我的選擇,可是他不明白,這種堅持一點也不可笑,因為…
“我必須以人類的身份死去。”
我這樣回答他,開口的同時努力踮起腳,用最後的力氣抬高手,指尖按在他的嘴唇上,阻止他可能繼續的爭辯,接著說出我的理由:
“你知道嗎?所謂血統論和姓氏傳承,事實上都是狗shi!”
“可惜這世上總有一些人,喜歡以血統和姓氏攻訐他人,用來宣泄惡意或者達成目的。”
“生命能量的轉移,一旦用在自己身上,會有人認為是‘食人’吧?”
“我活下去的代價是吞食人類,一旦被知道,世界會怎麼看待我的孩子?”
“所以不可以那樣做。”
“我一開始就決定好了,將以人類的身份死去。”
即將出生的這個孩子,父親是海賊王,夢裡的南海,那些登陸島嶼帶走無數孕婦製造慘劇的海軍,口口聲聲宣揚的,都是‘以正義為名,必須清除罪惡,防止惡魔的血脈延續’,狗shi!
殺害無辜的孕婦孩子,到底誰才是惡魔?
我從來不認為任務委托人做錯什麼,她根本不需要背負所謂愧疚與罪惡感,有罪的是發起屠殺的人,是下達命令的人,是惡毒又愚昧的受害者有罪理論。
可我快要死了,我不能親口告訴小嬰兒那些事,所以隻能儘力避免他因為我的所作所為,而被扣上另外一個罪名。
同時,這也是我獻給偉大母親,波特卡斯.D.露玖的敬意。
————讓她以人類的身份死去。
…………
…………
我是真心誠意的提出建議,並且深深認為,自己的選擇是當前情況下能夠得出的最妥當方案。
有蒙奇.D.卡普那麼位無比強悍的敵人即將登場,打不過就逃,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就算他要丟下我,我也不認為他的決定有什麼不對,所以,花幾分鐘剖腹取出孩子帶走,既能解決困局,又避免他們夏洛特全軍覆沒在這座島上,可以說是兩全其美了。
結果這男人,夏洛特.大福給我的反應,就是看瘋子一樣死死瞪著我,雖然一言不發,可是他的眼神讓我懷疑,他是想直接把我的腦子打開看看裡邊是不是進水。
然後…
沒有然後。
詭異的靜默中,正與我四目相對且表情越來越扭曲的這男人,不知怎麼視線焦點忽的越過我看向後方,一瞬間也不知他是看見了什麼,眼睛驀地睜大…
緊接著,我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沉悶而又劇烈的震動,似乎有什麼東西從高空狠狠砸落,撞進廢墟裡發出轟然巨響,而混亂聲中,我的眼前依稀刮過一道黑影…
再接著,咫尺間的這男人,夏洛特.大福就此消失————他就象是被無形巨力擊中,整個人咻一下劃出一道誇張的拋物線,轉眼就飛到好幾十米開外,重重砸進地裡。
失去支撐的我猛一下坐到地上,一瞬間不合時宜的吐槽感簡直排山倒海。
夏洛特.大福是被抽飛出去了對吧?連敵人的麵都沒見到,就敗下陣去了…
所以他們夏洛特究竟是有多沒用?
我都已經懶得計較,究竟為什麼!所有的事要集中到一起才會爆發,可是!都到了最後關頭,我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的現在,為什麼還會出亂子!
乾掉吹笛人的是我,乾掉噩夢之種還是我,然後現在,不是還需要我一邊生孩子一邊繼續幫他們乾掉彆的敵人吧?
混賬!
…………
時隔片刻,我氣急敗壞的回過神,緊接著又狠狠一怔,直到此時此刻才驟然驚覺,身邊,很近的位置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一道存在感。
強大、凶悍、如有實質的殺意…
察覺的瞬間整個人驀地一凜,我收起停在拋物線儘頭的視線,僵硬地側過臉,慢慢的看向這位不速之客:
雪白的製式將領披風,墨黑西裝。
高大又魁梧的男人,一言不發站在距離不到兩米的位置,神色冰冷而肅殺,視線落點卻在遠處的夏洛特.大福那裡。
比起上一次在馬林弗德海軍本部某人的辦公室裡見麵那時,鬢角的白發多了些,周身氣勢卻半分也沒有減弱,那樣鋒芒畢露。
海軍英雄,蒙奇.D.卡普!
哥爾.D.羅傑的死敵,海軍…
這一刻,看清來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我的瞳孔微不可察縮緊。
隻是也不等我考慮什麼,對方已經察覺到我的注視,收回盯著遠處的目光,視線對上我的,墨黑的眼睛裡壓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靜靜的盯著我看了幾秒鐘,眼簾垂低,視線在我的腹部停頓片刻複又重新抬高,隨即沉聲開口,“你是波特卡斯.D.露玖吧?”
低啞的聲線,語調喜怒不辨,卻奇怪的沒有惡意。
我護著肚子戒備的向後縮了縮,然而卻又在下一秒腦中忽的靈光一閃,有些不敢置信的問,“你就是他找的托孤人?”
也不知道為什麼,蒙奇.D.卡普是海賊王哥爾.D.羅傑臨死前為妻兒安排的托孤人,這種荒謬至極的事,我在這頃刻間居然就這樣認為。
開口之後連我自己都覺得可笑,然而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對方竟然點頭了!
“啊——”他點了點頭,語畢抬手插/進衣襟,從西裝內側口袋裡取出什麼,腳下同時邁開步伐,走到近前來,卻不說話隻是將手中那物遞到我麵前。
垂低眼簾,掃了眼這位海軍英雄手裡的東西,我抿了抿嘴角。
他,蒙奇.D.卡普手裡的東西是一隻拇指大的玻璃瓶子,裡邊是餘下小小一角的,還在緩慢燃燒的紙片————和夏洛特.卡塔庫栗手裡那張,他妹妹布蕾的生命卡一樣的東西。
我現在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了————生命卡,蒙奇.D.卡普是跟著露玖的生命卡追蹤到這裡,雖然也算是巧合————露玖的故鄉在南海巴苔裡拉島,簽訂契約之後我立刻動身前往東海羅格鎮,後來又轉道來了新世界的西迪島。
夏洛特們的作戰會議上提起過,近段時間,海軍的鐵拳卡普在新世界————所以,才有了現在的見麵。
雖然遲到了很久,可他好歹在最後關頭趕到,在孩子即將出世的現在。
我幾乎放棄的托孤人,在完全意料不到的現在,出現在我麵前。
可靠的,強大的,可以讓這個孩子平安長大的保護者。
最妙的是,世人皆知蒙奇.D.卡普和哥爾.D.羅傑是死敵,所以隻要秘密不泄露出去,任誰也不會想到,哥爾.D.羅傑最大的敵人收養了他的孩子。
至於蒙奇.D.卡普是不是帶著謊言前來,這點我沒有任何懷疑,因為對方完全沒必要為自己找一個天大的麻煩。
海賊王的妻兒,到如今,無論是誰卷進去都討不到好。
世界政府就象瘋狗一樣,連可能觸動前一個任務裡我留下的詛咒都顧不得,執意對一整座島嶼的孕婦趕儘殺絕,所以哪怕是海軍英雄,被發現的話也逃不過責罰。
所以對方完全沒必要。
如果不是真的被托付,而他又願意履行約定,他不會出現在我麵前。
…………
想了想,我悶悶地吐了好長一口氣,之後露出微笑,徹底沒了後顧之憂的這一刻,強撐著保持清醒的最後一口氣也散了…
眼前開始模糊起來,有聲音在耳邊忽遠忽近,隻是我很快聽不見也看不清,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血液爭先恐後的奔流。
掙紮著伸出去的手,似乎握住了什麼,我吞下一口血,努力發出聲音,“把我的肚子剖開,把孩子取出來帶走吧…拜托了…”
…………
…………
…………
之後…
我不知道自己的話有沒有被聽見,身邊的人有沒有依照我的決定去做,或許是疼痛程度超過了某個閾值,被絞碎的意識很快陷入混沌狀態。
一瞬間疼痛似乎離我遠去,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許多聲音來來回回,吵鬨又雜亂,偶爾有些零星片段穿過迷霧,被迷離又恍惚的意識接收。
‘……她…不允許…’
‘該死……命令…救……無論…’
‘…手術…海軍……’
‘她是………我…’
憤怒的咆哮,焦躁的爭執,畏懼又怨恨情緒,甚至咬牙切齒的威脅,細細碎碎的聲音持續了很久很久,周遭似乎又漸漸安靜。
之後不知過了多久,我失去了對時間的感應,隔著遮蔽意識的迷霧,有個聲音重新闖了進來,是個男人,有些耳熟,他在說:
‘我很抱歉,沒有麻醉劑…’
‘您撐不下去了,我必須這樣做,真的很抱歉…’
‘原諒我——’
事實上,我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任務委托人的身體到達極限,還能維持人體的正常生理活性反應是因為魔力,為了不讓孩子背負從母親的屍體裡誕生,這種莫須有的罪名。
隻是對方似乎非常、非常愧疚,口中的話也一直沒有中斷,絮絮叨叨的,像是安靜下來就會因為無法承受罪惡感而崩潰似的,一直一直在說:
‘抱歉,夫人——我很抱歉——’
‘您請放心,您的孩子一定會平安出世,我發誓…’
‘大福大人告訴我,如果您死了,我和您的孩子就要跟著陪葬——’
‘不過您彆擔心,那位海軍英雄,鐵拳卡普就守在屋外,他一定會保護您的孩子。’
‘卡塔庫栗大人建造了這間手術室,對,卡塔庫栗大人趕回來了,他也會阻止大福大人。’
‘所以,夫人您彆擔心。’
‘夫人,我為我之前做過的事向您致歉。’
‘您是我見過最偉大的母親,您的孩子一定會平安出生——’
‘請保持清醒,您至少應該見一見您的孩子——’
‘請不要閉上眼睛,夫人,您的孩子出生了——’
‘他真是個健康的小夥子,您看——’
‘夫人您聽,他在哭,孩子在哭,您抱抱他吧…’
‘至少,看他一眼吧…’
…………
我聽見了哭聲,哇哇哇的蓋過了那個囉嗦的聲音,非常健康,音量很大,很傷心很傷心。
這麼大的哭聲,聽上去確實是個健康的小子呢~
果然是小艾斯呢~
他想讓媽媽抱抱他呢~
我這樣想著,內心隨之生出無限遺憾。
可惜來不及抱抱他,隨著小嬰兒的哭聲出現,保存在意識海的那份惡魔契約,其中一位誓約人的名字光芒閃過,一瞬間任務委托人露玖的靈魂被收入其中。
契約完成了,之後她將迎來漫長等待,直到我許下的承諾能夠履行的那一日來臨。
很快,冥冥中有無形之力開始聚集,進而生出排斥感,這個世界本身的法則察覺到了,我將要回歸虛無。
遮蔽視野的白霧不知不覺間變得更加濃厚,深處有黑暗無聲而又迅速的侵蝕,眼前一點點變暗。
天…快要黑了…
…………
就在我以為自己會帶著遺憾被驅逐時,唇舌間嘗到了無比香甜的味道,或許也不是實質性的滋味,而是擬化之後的感覺。
就象沉溺深海窒息死亡之前被救出水麵,又象乾涸枯槁的土地上下起了一場及時甘霖。
一切美妙滋味的集合。
代表著生命的能量,滾燙灼人的氣息自口中流入,滑過咽喉,流轉心臟,歡騰而又暢快的沿著脈絡在四肢百骸間擴散,為這具即將咽氣的身體搶回一點時間。
補魔…
是誰?
隔了會,漆黑的視野重新變亮起來,我吐出一口氣,茫然的看著頭頂上方一片雪白————隻是也來不及多想什麼,就感覺到自己被摻扶著半坐起身,緊接著懷裡又被塞進一朵小小的重量。
一瞬間我的全部心神都被吸引。
懷裡這小東西,紅通通的嬰兒裹在繈褓裡,哇哇大哭,眼睛還閉著呢~
稀稀疏疏的胎發是細黑色的卷卷毛,不過————好可愛~就算皮膚紅彤彤的,臉頰上也還是能看出小雀斑呀~和露玖一樣。
真可愛啊~
這個小乖乖啊~
我貪婪的看著抱在懷裡這顆哭唧唧的小嬰兒,低頭蹭了蹭他的腦門心,親了又親,然後笑得非常非常愉快。
“他說是男孩就叫艾斯,女孩子的話就叫安…”
“艾斯~我的小艾斯——”
“要抱抱他嗎?”
雖然怎麼也親不夠抱不夠,可是我真的沒有時間了,哪怕是補魔暫時拖延死亡,我也沒有剩下多少時間,隻好戀戀不舍的把視線轉向一旁,對守在邊上的人說道,“你們也抱抱他吧~”
你們————他們,守在邊上的是兩個夏洛特,一個形似河馬的船醫特裡,還有一位則是海軍英雄蒙奇.D.卡普。
…………
我的提議沒有得到回應。
他們在對上我的視線這一瞬,各自的反應不一,形似河馬的船醫特裡,海軍英雄,這兩位的眉宇間都帶著幾分悲憫,而盤膝而坐的夏洛特兩兄弟卻都有些不甘與憤懣。
靜默中,次子,夏洛特.卡塔庫栗抬手阻止了他弟弟仿佛要做什麼的舉動,隨後發出一記歎息,微微朝前俯身,“我最後問一次,真的不願意跟我們走嗎?”
在得到我搖頭拒絕的答案之後,遮去大半張臉的男人,暗紅的眼睛直直看進我的眼睛裡,目光裡有顯而易見的審視,“那麼,你到底是誰?”
我愣了一下,卻————我知道,這位次子執意要問的是真相,然而隻能回答他,“波特卡斯.D.露玖。”
他也不知相信還是不相信,聞言沉默一瞬,之後脫掉了戴在右手上的墨黑手套,用指尖輕輕摸了摸哭累了安靜下來的小艾斯,悶悶的說道,“他很可愛,你之前說,如果欠你的來不及還,將來就給你的兒子。”
“我會記得。”
“無論要等多久,我都會把欠你的還給他。”
…………
…………
兩個夏洛特很快就離開。
也或許是海軍英雄的威懾力太大,讓次子夏洛特.卡塔庫栗不得不將弟弟妹妹的安全放在首位。
這座島上除了他弟弟夏洛特.大福,還有兩個妹妹,而即將抵達的船隊也是由他另外的弟弟率領,這男人強烈的責任心不會允許,他因為個人私欲而將手足置於險地。
所以得到我的答案之後,他不再繼續逗留,連道彆也沒有頭也不回的離開,同時帶走了顯然心有不甘的年輕海賊夏洛特.大福,以及他們的船醫。
奇怪的是,隨著兩個夏洛特離開,抱在懷裡這孩子忽然又開始哭起來,明明都快睡著了,這一刻又哭得非常傷心,象是知道,他們,兩個夏洛特的離去,代表著離彆真正開始。
…………
哇哇的啼哭聲中,我收回目送那兩個超級高大背影的視線,低下頭又親了親小嬰兒圓乎乎的腦門心,歎了口氣,接著動用直播間主播權限,強製關閉正在進行中的直播。
這是第一次,從各種意義上來說,之前全部都是交給自家蠢係統全權負責,現在這是第一次,為了保守秘密。
之後,察覺到自己想做的事順利完成,我才把懷裡這繈褓交給邊上始終一言不發的海軍英雄。
“孩子就拜托給你了。”
“小艾斯,他是哥爾.D.艾斯。”
言語間視線抬高,看著這個神色有些複雜的男人,我笑了笑,不想解釋什麼,雖然對方看上去似乎滿腹疑問。
無論是和夏洛特的糾葛,還是幾秒鐘前他猛地抬頭,目光看向虛空的異常舉動,我想,他應該很希望得到解釋。
隻不過…我認為與他無關。
所以,微笑之後,我隻留下最後一句話,“把我埋在高一點的地方,讓她看著東海羅格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