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株(捉蟲)(1 / 2)

他之前對袁歆說的,是敷衍也是實話,他進去也就那麼一會兒,零碎地看到一些畫麵,除了李瑤那張臉,也來不及看不清彆的。

在門口看到李瑤慘叫掙紮,他隻當是容嶼做了什麼讓她承受不住,直到看到她的記憶。

人在有意識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七魄被抽離,那種驚恐和絕望,在爽靈角的作用下,又重新顯現在她沒有了意識的肉身上。

唯一清晰的畫麵,是在她從一片漆黑的暗道裡逃出來,那之後,記憶就中斷了,想來是七魄徹底離體,沒了意識,記憶也就不存在了。

隻剩三魂的肉身渾渾噩噩的遊走,循著本能回家,卻在半途跌落河中,也是命大,沒被淹死,被人給撈了起來。

既不是被人刻意放出來挑釁的,人丟了,就肯定有人來找。

夜深人靜,葛風鎮為數不多的幾條街道上萬籟俱寂,東邊的李家宅院燈火通明,在一片漆黑的房舍中間更顯明亮,像是燃了大片天空。

李家人執意要將李瑤帶回來,一個有魂無魄的人,就算活著也是一具行屍走肉,宅院裡不時有些聲音透出來,有婦人的啜泣,有老人的歎息,還有男子時而溫軟時而焦躁的問話。

庚鬿坐在牆角,嘴裡叼著一根嫩草,甜中帶著苦澀,奇怪的味道可以讓他支撐著不在這裡睡過去。

當然他就是想睡,也是不敢睡的。

這李瑤畢竟是仙門裡出來的,離開了宗門混得也不差,李家宅院雖比不得一座府邸,院子也算是寬敞,隻是院子再寬敞,牆角也就那麼大一塊地兒,三個人站一塊還是有點擠。

他坐著,青寒蹲著,旁邊還有一人站著。

容嶼斂了氣息站在這,他和青寒偷偷摸摸鑽進來,還以為正巧撞了凶手,燭光映照中,一張麵如冠玉的臉,對著還在院牆上的兩人道:“下來吧。”

於是他們就下來了。

相顧無言,庚鬿低聲對青寒道:“你不是說他去了鎮口嗎?”

青寒:“那……那是申時。”

申時不到黃昏,現在天都已經黑了。

庚鬿:“……”

他不過在街上多轉了一會兒,這人都跑到他前麵了。

話說仙門名士不應該注重儀態,衣冠楚楚,淩空而立麼?哪有像蹲牆角這樣接地氣的!

這麼想著的人,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魔界之尊,屁股坐在地上,比任何人都接地氣。

也是沒辦法,來這裡蹲守,為了不打草驚蛇,房頂牆頭肯定是不能站的,也不能躲到房裡去,就這麼個地方可以藏人了。

沉默了一會兒,庚鬿突然側頭問:“你故意放她回來的?”

他隻看了那麼一會兒都能想到要引蛇出洞,容嶼比他看到的更多,自然能想到這裡。

容嶼垂頭看他,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很快庚鬿就後悔問了他這個問題,因為那人視線落在他頭頂之後,就沒有挪開了。

他深刻體會到了一個詞叫做如坐針氈。

兄弟,你彆這樣看著我,我害怕!

他越坐越僵硬,連青寒都察覺的出來。

容嶼隻是看著他的發頂,不發一語。

總是不見這人束發,那條綁著發的緞帶在他烏黑順滑的發間若隱若現,側麵看過去,耳朵不大也不小,外廓的線條彎曲的恰到好處,還有那雙不敢看他又忍不住斜眼瞟過來的眼睛,眼尾下方的一顆朱砂痣,映著微弱的光亮,妖冶非常。

記憶中的那個孩子,也有這樣一顆痣。

正看的入神,從窗戶裡透出來的燭光突然晃動,容嶼便移了視線。

庚鬿正想著要不要帶著青寒趕緊溜,就聽房內傳出了聲音:“那些仙人說瑤兒的魂魄不全,醒不過來了。”

老婦人說著又開始哭,男子安慰道:“母親彆聽他們瞎說,瑤兒隻是驚嚇過度,一時丟了魂,隻要她緩過這一陣,一定會好起來的。”

這話說的底氣不足,許是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李瑤始終不開口說話,這一家人竟也陪著她坐到了現在。

一聲歎息之後,房間裡又安靜了,院子裡也很安靜,靜到能聽到草叢裡微弱的蟲鳴聲。

又過了一會兒,人影動了,燭火熄了,一家人都歇下了。

牆角裡的氣氛有些微妙,青寒愣愣的問:“李瑤姑娘的七魄,還能找回來嗎?”

“……”

他們見慣了生死,這葛風鎮上數十具屍體,在他們看來也隻是屍體而已,與他們毫不相乾,甚至連見都沒有見過一麵,也隻有在看到受害者的家人的時候,他們才能體會到,那是一條活生生被害死的人命。

有家人,有感情,有牽絆。

庚鬿拍拍屁股站起來,“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找回來。”

若是魂被抽離,肉身腐壞,必死無疑,可三魂皆在,七魄若是不散,隻要能找回來,人就一定能救回來。

可若是七魄已散,那便是真神,也無力回天。

存著最後一線希望守在這裡,直到月上中天,他們連凶手的半個影子都沒見到。

“該不會不來了吧?”

庚鬿又開始犯困了,幾個哈欠打的他眼睛有些氤氳,月光下看起來濕漉漉的,像哭了一樣。

容嶼道:“很困?”

庚鬿“嗯”了一聲,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睡足了時辰把眼底的青影消下去了,現在倒好,明早起來黑眼圈又得加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