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白珂從未聽過的,仿佛是這個世界上最淒慘,最絕望的哀嚎。
江初言甚至死死地摳住了方向盤,徒勞無功地想要繼續留在隨時可能爆炸的車廂裡。但是,沒有用,更多的手臂,漆黑,修長,畸形,布滿了鱗片,利爪就像是匕首一般尖銳,從車廂各處的窗口中伸進來。
就像是撕開一張A4紙一般,它們撕開了車廂內金屬的部件,然後,它們合攏手臂,將那慘叫不休的青年直接拖了出去。
【彆擔心。】
一種古怪含糊,讓人發狂的聲音,從漆黑的陰影深處傳來。
【會好的……下次一定會更好的……言言……我們再來一次……】
【“沙沙……沙……”】
白珂在夢中愕然地睜大了眼睛,他看向了車窗外的巨大軀體,帶有鱗片的軀體,就那樣纏繞著整輛車。
最後,從空空蕩蕩地前擋風玻璃處,冒出了一隻眼睛。
足以占滿整個框架的,猩紅的眼睛。
祂就那樣無比平靜而淡漠地盯著車廂裡剩下的三個人類看了一會兒,一陣巨大的恐懼感襲來,幾乎要將白珂的腦漿碾壓成醬汁。
【“我再也受不了。”】
白珂聽到自己喃喃開口,聲音無比卑微而絕望。
【“……讓我們死吧。”】
……
“唔……”
白珂猛然驚醒過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然在溫泉裡打那個一個小小的打盹。
自己睡了多久?
他揉了揉太陽穴,覺得腦子有點暈暈乎乎的。
再看周圍,隻見天地間一片白煙嫋嫋,從水麵上蒸騰而起的水汽早已將白珂周圍的一切填成了純粹的白色。
白珂抽了抽鼻子。
他莫名的聞到了一股濃鬱的肉香,而在聞到那股肉香後,他發現,自己忽然變得有點餓起來。
*
“白珂,我們應該走了。”
在溫泉裡泡了一會兒又清洗完身體後,江初言隻覺得整個人都變得神清氣爽起來。
雖然還想繼續享受,可看了看天色,江初言當機立斷從溫泉裡爬了出來——他們如果想要在天亮時回到龍沼村,現在就必須要離開了。
江初言穿好衣服,一邊整理著背包一邊衝著之前白珂離開的方向喊了一聲。
可白珂卻並沒有理會他。
“白珂……算了,我去看看。”
江初言歎了一口氣,跟賀淵打了一聲招呼,自己一腳深一腳淺,踩著濕滑的山道朝著另外那邊走去。
不知道為何,這處的水汽和熱氣都比他們那邊要濃很多。
找了一小會兒,江初言總算在靠近山頂的石槽裡看到一個人影。
隔了好幾米遠,一股熱氣便挾裹著水汽席卷而來,熏得江初言幾乎都有點睜不開眼睛。
白珂竟然在這個地方泡溫泉?他不覺得燙嗎?
一絲疑惑閃過江初言的腦海。
“白珂?”
他又喊了一聲。
“嗯,我聽到了。”
總算這次他聽到了白珂的回應。
“我馬上就出去。”
水霧之後,白珂的身影晃了晃。
江初言這才鬆了一口氣。
“好,我們得快點下山,如果太晚不安全。”
他說。
一陣風吹來,水汽似乎淡了一點。江初言在轉身準備離開之時,餘光無意間瞟到了白珂的影子,江初言愣了一瞬。
奇怪?
他怎麼覺得,白珂此時的動作,很像是整個人窩在水池裡,還在不停地從水裡撈東西吃?
“白珂,你要不要我幫忙?你能出來嗎?”
江初言心裡一突,脫口問道。
“不用。”
白珂聲音生硬地拒絕了。
而江初言在此時緩過神來,他搖搖頭,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真是的,怎麼自己看著白珂,會想到賀淵講的那個編出來的故事呢?
真是想多了。
果然,沒過多久,白珂就穿好了衣服,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
“走吧。”
他對江初言說。
眼神有點空,像是泡溫泉泡懵了。
“好。”
江初言對上他的的眼睛,莫名愣怔了一瞬,慢了半拍才應道,然後,江初言不由自主地又往白珂之前泡溫泉的石槽看了一眼。
跟白珂擦身而過的時候,江初言竟然覺得自己好像聞到了一股香氣。
一股……
肉香。
靠,自己怎麼又想起這個了。
江初言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忘掉溫泉湯的故事。
回去的路上,三個人都一路無話。
讓江初言有點在意的,也就是白珂回去路上走路要比往常慢一些,步態似乎也有點怪。
但問了之後,白珂也隻是說自己泡溫泉泡久了有點暈暈的。
這一點江初言也沒逃過,因為肌肉在熱水的衝刷下徹底放鬆,江初言也覺得身體沉重頭暈腦脹,恨不得立刻回到房間裡躺在床上睡上幾個小時。
所以,他也就壓下了心頭時不時就要跳起來的那一點心慌意亂,就那樣默默趕路。
龍沼的天比江初言想的還要黑得快。
明明從山上下來時候天穹還是一片明亮的藍色,看到龍沼村時,天空卻已經呈現出了暗淡的紫色。
太陽一落山,風就像是靜止了似的,整個世界都好像瞬間陷入了死寂之中。
龍沼村裡一片燈火通明,窄窄的土路兩邊還有尚未完全處理好的靈塔殘骸在冒著白煙,可是人卻不見了。
雖然能猜得到,村民們大概就跟昨天一樣因為畏懼水猴子而提前躲進了自家樓裡,整個村子裡的氣氛還是叫人覺得十分緊張。
江初言不由自主加快了腳步。
緊接著,他就在龍沼村的村口看到了等在那裡的男人。
“哎呀……你們三個……怎麼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了!”
看到江初言他們時,布達措措眼睛亮了起來。
光看布達措措的臉,已經完全看不出今天早上村筵上那場意外中展現出來的惶恐不安。那個殷勤周到的村長又回到了他們麵前,並且看上去比之前更加體貼,更加細致。
“那裡可不吉利。”
布達措措看了賀淵一眼,嘴裡小聲囁嚅道。
“嗯,我們就是……過去看看。”
賀淵敷衍地說道。
幾句話功夫,天色又暗了點。布達措措猛然噤聲,抬頭看了眼天空。
“好了,你們得趕緊回去了,今天晚上會下雨——水猴子最喜歡這種天氣了。”
布達措措臉上閃現出了一絲緊張。
“而且今天早上龍神現身了,那些東西會更凶。”
村長聲音急切地催促著三個外來者趕緊回到小樓中去。
“今天晚上可要看著點燈……彆讓燈熄了。”
儘管江初言三人一聽到“水猴子”三個字就麵色古怪氣氛尷尬,布達措措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點似的,他一直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
“小心水猴子。”
最後,布達措措才滿臉擔心,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呼……”
眼看著布達措措的背影消失,江初言這才無聲無息地噓了一口氣。
“你還彆說,布達措措這麼緊張,搞得我也有點緊張了。”
路過那些燃著燈的小樓時,江初言都可以感覺到,緊閉的窗戶與門縫之間,似乎一直有眼睛在死死盯著他。
“沒事,這裡的人就這樣。”
賀淵說道。
然後他看了江初言一眼,直接彎下腰,就將樓梯完全收了起來。
“行了,這下就不用擔心水猴子。”
他說道。
*
小樓裡安靜得不可思議……
簡直就像是一個人也沒有似的。
“我們回來了。”
江初言忍不住喊了一聲。
無人應答。
江初言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人呢?”
而就在此時,賀淵“哢”的一聲拉下了電燈線,
一陣嗡嗡的電流聲響後,懸掛在高高天花板上的電燈泡顫顫巍巍地亮了起來。
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出現在眾人麵前。
“徐遠舟?”
江初言簡直要被徐遠舟嚇一跳。
如果不是賀淵開了燈,他都沒有注意到火塘旁還有一個人。
徐遠舟正弓著背,用膝蓋抵著額頭發著呆。
一直到燈光亮起,他才緩緩抬起頭來。
“……初言!”
然而,在看到江初言身後跟著的白珂後,徐遠舟臉色倏然變得格外晦暗。
他胸口起伏起來,情緒很是不對,但是下一秒,他又強行鎮定地直起身來。
“啊,你們,回來了。”
他的聲音很沙啞。
小樓隔音如此差,可徐遠舟卻表現得像是剛剛意識到有人進來一般。
江初言有點奇怪的看了徐遠舟一眼。
對方此刻的樣子十分反常。江初言本來都做好準備迎接一個情緒激動死纏爛打的人,可現在徐遠舟現在看上去卻安靜得不像話。
江初言甚至覺得,徐遠舟現在似乎還有點回避自己。
因為他們回來後沒有幾分鐘,徐遠舟就避開他的目光,隨便找了一個借口躲進了房間裡。
……
江初言盯著徐遠舟佝僂的背影看了幾秒鐘,視野就被賀淵擋住了。
“劉天宇怎麼還沒起來?他睡了一天吧?”
賀淵抬著頭看著二樓,喃喃說道。
聽上去似乎還挺擔心的樣子。
“我去看看。”
江初言聞言立刻就把徐遠舟拋到了腦後,趕緊上了二樓。
*
“嘎吱——”
“嘎吱——”
……
“劉天宇,你還醒著嗎?身體還是不舒服?”
……
徐遠舟在一樓的房間裡,依然可以清楚地聽到江初言的一舉一動。
聽到對方熟悉的聲音,徐遠舟胸口卻是一痛,一股血腥氣騰然湧起,填滿了他的喉嚨。
而就在此時,白珂已經搖搖晃晃地進了房間,目不斜視地擦過他就準備上床。
徐遠舟猛然伸手,一把拽住了對方。
白珂被他抓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你乾什麼?”
白珂猛然轉頭,煩躁地瞪了徐遠舟一眼。
他的頭還是很暈,甚至連敷衍徐遠舟的力氣都沒有。
“……”
有好幾秒徐遠舟一個字沒說,他隻是喘著粗氣一直死死盯著白珂,眼睛裡充滿了血絲。
就這麼僵持了幾秒鐘,徐遠舟才沙啞開口:“你為什麼要去找江初言?你覺得你已經可以拿捏住我了,所以要去找初言威脅我?”
聞言白珂頭頂滿是問號。
“什麼拿捏不拿捏……遠舟哥,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頭有點暈,我想睡覺……”
“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從頭至尾都隻是一個錯誤,你不要覺得你拿到了我的把柄。如果你敢把這件事情告訴初言,我,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說話間徐遠舟手一直在抖。
白珂的眼底閃過一絲煩躁。
其實一直以來白珂都知道,是自己舔徐遠舟比較多,現在不管怎麼說徐遠舟都處於弱勢,要是正常情況他就算是一頭霧水也可以把身段放軟說些好話哄哄對方。
然而,今天白珂看著這樣的徐遠舟,心裡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白珂隻覺得自己頭暈暈沉沉的,困到連眼睛都已經快要睜不開了。
他沒有任何耐心地甩開了徐遠舟的手。
“有什麼話明天再說……我很困,我去睡覺了。”
白珂徑直走到床前,甚至連衣服都沒有脫就直接躺在了床上。
而徐遠舟則是劇烈地喘息著,他盯著地上白珂留下的濕漉漉的腳印,整個人在控製不住地發抖。
白珂眼底的冷漠讓徐遠舟感到喘不過氣來。
他本想搖醒對方,可是,看著白珂的背影,徐遠舟又恐懼地縮回了手,他現在最怕的,就是激怒了白珂,讓白珂把那件事情告訴江初言。
如果是那樣的話……
他就再也不可能挽回江初言了。
“艸,這隻是一個錯誤。”
一邊想著,徐遠舟一邊頹廢地半坐在了地上,他用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頭發,生平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欲哭無淚。
他很清楚自己放了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
而此時此刻,他回想起下午發生的那一切,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會那麼做——
他和白珂,上了床。
*
其實當時白珂丟下他跑出房間時,他已經能算得上是怒不可遏了。
畢竟,本以為自己被拋棄後還有白珂在身邊,結果白珂就因為自己的一句重話,直接就撂擔子不乾了。
這對於徐遠舟的自尊心來說,根本就是一個核彈級彆的巨大打擊。
給自己草草包裹好傷口,徐遠舟就沒好氣地直接躺在了床上。
然而,躺下去沒多久,手上劇痛漸消,他昏昏欲睡之時,他的身後忽然纏上了一雙冰涼的手。
是白珂去而複返了吧。
而且,也許是因為受到了刺激,一直以來都在暗暗勾引的男生,這次卻直截了當奔了主題。
徐遠舟的身體一瞬間僵住。
“彆亂來——”
他不自然地說道。
然而,在對方巧妙的技巧下,他還是不受控製地開始起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