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擔心……或許,我們再也找不到那兩個孩子了。”
……
……
……
這次案情研討會,最終就在黑雲壓境一般陰鬱的氛圍中不歡而散。距離兩個孩子失蹤已經將近二十天,我們心知肚明,如果他們兩人不是凶手,那麼他們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此刻也正在一分一秒地趨近於零。
“茜,打起精神來呀。”
從車站回到公寓的路上,螢丸一直拽著我袖口左右搖晃,善解人意地為我打氣。
“我也和茜一樣,沒能及時注意到星島同學的煩惱。不過,從現在開始努力就好了!有我在,一定還來得及!”
“好好好我知道,你輕點、輕點,你快要把我整個人甩上天了……呼……”
我一邊拚命蹬直雙腿(以免被自家孩子從地麵上拋離),一邊氣喘籲籲地向他道謝。
“茜。”
走在前方的岩窟王忽然站定腳步,轉頭望向路邊一家店鋪,以仿若漫不經心的口吻叫住我道:
“要不要進去看看?”
“誒?”
我也茫然駐足,循著他的目光抬頭望去。
那是一家風格清新淡雅的和果子店,招牌上畫著一種名叫“鶯”的手工點心,色彩與筆觸都十分柔和,形象是一隻圓滾滾、胖嘟嘟的翠綠小鳥。這種和果子造型簡單,價格親民,賣相與口味俱佳,尤其受到小孩子和我這種幼稚成年人的喜愛。
不過這些年我吃得少了,因為總是莫名覺得自己一口一個鶯丸,好像有些殘暴。
“你不是很喜歡嗎?和果子。”
岩窟王沒有回頭,仍然維持著那副漫不經心的淡漠語氣,“今天從星島家離開的時候,你似乎恨不得把剩下的全部打包帶走。”
“有,有那麼明顯嗎。”
我尷尬地彆開視線,臉頰像個青蛙似的一鼓一癟,吹出了一聲顫悠悠的漏氣口哨。
“喜歡是喜歡,但你看,我手上也沒多少閒錢……”
“是嗎。”
青年不置可否,隻是將頭一偏,唇角掛著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向我說道:
“你不是說過——解決這起案件之後,就會有獎金了嗎?”
“……”
有如醍醐灌頂一般,我幾乎立刻就理解了青年的言外之意。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告訴我:無須憂慮,這次案件一定能夠順利解決。
……說真的,這是何等拐彎抹角的關心啊。
“也好。就當是破財討個吉利,我們進去看看吧。”
假裝對這份迂回曲折的心意一無所覺,我拉起螢丸的手,第一個步履輕快地走進了店門。
店內陳列的商品也的確是琳琅滿目,除了鶯丸(?)之外,我見過與沒見過的各色點心應有儘有。其中最討人喜歡的還是各種模仿花朵形狀的和果子,我看著便感覺開心,興致勃勃地一樣接一樣指給螢丸和貞德看:這個是菖蒲,那個是朝顏,那邊那個是紫陽花,還有……
“……河原、撫子?”
河原撫子。
那不僅是失蹤少女的姓名,同時也是貨架上一種精致和果子的名字。粉紅色、橢圓形,表麵用模具刻劃出河岸石籠的紋樣,點綴著一朵嬌小玲瓏的撫子花。
——這種和果子,我今天也剛在星島勝家中見過。
(他說是學生送的,這是巧合嗎?還是……)
“小姐,你也喜歡這款點心嗎?”
售貨員大概是見我魂不守舍地站在貨架跟前,立刻熱情地迎上前來解說。
“‘也’?”
我猛然醒過神來,急切地反問道:“這個河原撫子,在店裡很受歡迎嗎?請問有沒有一位三十多歲,戴眼鏡的先生……”
“啊,您是說星島先生吧。他經常來我們店裡買點心,櫻餅、草餅、栗蒸羊羹還有草莓大福……再加上河原撫子,對,每次都是這幾種組合。他還曾經開玩笑地說,我們店裡的和果子太精致了,簡直就像青春可愛的女孩子一樣。”
“就像,女孩子一樣……”
——意識到其中關竅,不過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嗖”地一聲。
寒意如同沼澤地裡冰冷的蛇,濕漉漉、滑溜溜,銜著鮮明到灼人眼球的記憶,一瞬間躥上脊背,纏繞咽喉。
我想,我察覺到問題在哪裡了。
櫻餅。
長發及腰,彆著櫻花發卡的女孩子。
草餅。
羞澀內向,如同小草般惹人憐愛的女孩子。
栗蒸羊羹。
樸素踏實,戴著黑框眼鏡的麻花辮女生。
草莓大福。
嬌俏甜美,紮著草莓頭繩的馬尾辮女生。
以及,河原撫子。
恰好與某種玲瓏可愛的和果子同名,和星島英一起人間蒸發的少女。
除了尚未謀麵的撫子之外,所有人——所有人都有著憔悴的麵容,瑟縮畏怯的身體姿態,以及猶如驚弓之鳥一般,遊移躲閃、不敢與人對視的眼神。
星島英曾經說過:
“不能再忍了,我要帶撫子離開這裡。”
他們在忍受什麼?
又想要逃離什麼?
或者說,星島英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所以他才想帶撫子離開,所以他才會被叔父提議“送去管教”?
所謂的課外輔導,並不是由家長一方提出,而是由星島勝這名教師主動“送貨上門”的好意。
但是,對於他來說——
——真正“送貨上門”的,其實是那些懦弱膽怯、遭到欺侮也不敢聲張的年幼女孩吧?
……
我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禮貌地向店員微笑道謝,如何邁著四平八穩的步伐離開店鋪,回到街頭,從洗得發白的雙肩包裡掏出一部舊手機,撥通了異能特務科本部的聯係電話。
在此過程中,我的一舉一動都顯得從容而平靜,嘴角甚至還殘留著一絲淺淡的笑影。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抹笑容過於扭曲,岩窟王伸手攔住了一頭霧水的螢丸和貞德,讓他們暫時不要靠近我。
然後,我對著手機平心靜氣、吐字清晰地說道:
“通知市警,星島勝具有侵害十四歲以下未成年人的重大嫌疑。”
“沒有證據不能逮捕?不,你誤解了。我不是要市警逮捕他,我是請他們保護星島勝的人身安全,免得我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如果他不能給我滿意的答複,我會讓他成為下一個被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