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錯, 就是這裡。關於照片中‘雪女’的站位,你們有察覺到什麼異樣嗎?”
回到特務科以後,我立刻將方才(身為底層貧民)的挫敗感置於腦後,拉上二係同事們召開了案情討論會,直言提出自己內心的疑點。
“你說異樣,莫非是……”
同事們一個個都將佛光鋥亮的腦門湊在一處, 互相擠眉弄眼, 躊躇好一陣子才試探著開口道:
“靈異照片裡的‘雪女’, 恰好就站在畢業照中夏花父母的位置?”
“是的。兩張照片中的站位分毫不差,怎麼看都不像巧合。”
我鄭重地點頭肯定。
“不覺得很奇怪嗎?如果雪女就是桐山夏花, 她怎麼會知道畢業照中父母的位置?雪女第一次現身是在畢業三年後,她不可能親眼目睹現場。難道夏花變成幽靈以後, 特~意繞回家查看了照片, 又特~意按照這個位置顯形,嚇唬這些沒心沒肺的老同學?作為複仇的厲鬼來說,這路線未免太過曲折了吧。”
“誰知道呢, 貓也會玩弄將死的老鼠。”
岩窟王一手按低帽簷, 幽深目光遙遙向我投射過來, 喉底泛起一聲沉鬱的、意味深長的輕笑。
“既然是複仇鬼,手段花哨繁複一些也無可厚非。不是嗎?”
“是啦是啦, 最好是這樣啦。最好每個複仇者都像你一樣天才, 回頭我就能寫上一本《雪女恩仇記》大賣特賣,迎娶海黛,走上人生巔峰了。”
我兩手一攤, 麵無表情地將他的戲謔頂回去。
“但我還是覺得,夏花生前一向耿直木訥,沒有這麼多奇思妙想。單憑她一個人……一個鬼,也不太可能設計出這麼周密的計劃。你想想,如果她真的如此慧黠,早在生前就已經絕地反殺,把那些個熊孩子統統沉入東京灣了。”
“master,那你的意思是?”
恩奇都對於狀況知之甚少,悟性卻甚高,此刻也不多話,隻是一直交疊著白玉似的雙手含笑傾聽。
“複仇者並不是桐山夏花的死靈,而是另有其人,或者有人正對她施以援手……你是這麼想的,對嗎?”
“沒錯。”
我乾脆地點了點頭,坦蕩蕩一拍胸口:“可能的話,我倒是很想召喚冥界女神艾蕾醬驗證一下,但眼下也沒法這麼奢侈。”
“艾蕾?你還想要艾蕾?”
同事們聞弦歌而知雅意——確切來說是“聞牆頭而知邪念”,立刻唯恐天下不亂地發出噓聲:
“喔喔喔~柚木啊,你的alter親親在看著你!”
“你到底有幾個好妹妹~為什麼每個妹妹都嫁給眼淚~留下了太多傷悲~告訴我~你到底~愛著誰~”
“艾蕾,艾蕾!打起來,打起來!再來一個莉莉絲,再來一個源賴呃嗚嗚呃柚木裡做蝦米……”
“賴光媽媽就算了吧,媽媽就。”
我生怕這位朋友一語成讖,連忙手下施力,將他的口鼻捂了個密不透風:
“我不是不喜歡媽媽,但她如果看見我和這麼多人同居,可能會以‘不純異性or同性|交往’為名,一刀劈爛我的狗頭。唉,過激老母親這種屬性雖然迷人,但也真的很可怕啊。”
“光是把‘老’這個字掛在嘴邊,你就會被很多人劈爛狗頭吧……”
同事們小聲地交頭接耳道。
“好了,言歸正傳。”
我有些不耐煩地抬手敲了敲桌麵,並不將他們善意的提醒放在心上——反正我離下一檔還有很遠,也不太可能抽出什麼斯卡哈、斯卡哈和斯卡哈。
我隻是隨便舉例,並沒有說斯卡哈老的意思,相信我。
“疑點並不止照片一個。你們還記得嗎?椎名小雪曾經作證,五年來夏花一直與她保持聯係,而且郵箱、手機都沒有更換,所以她一直誤以為夏花還活著。這固然可以理解為‘夏花的幽靈試圖保護小雪’,但反過來想,幽靈會使用郵件這種……嗯……接地氣的聯係方式嗎?”
“我們向桐山夏花的父母確認過。”
岩窟王開口補充道,“夏花去世的時候,她的手機裡充斥著同班同學發來的奚落謾罵之詞,他們不忍細看,所以隻是草草收拾起來。不知何時,那部手機就消失不見了。”
“…………”
眾人覺察出其中微妙的違和感,彼此交換了幾個驚詫莫名的眼神,一時間噤若寒蟬,麵麵相覷。
與此同時,一股難以名狀、沁入骨髓的寒意在室內緩緩彌漫開來,連帶著室溫都仿佛下滑了幾度。我暗自握緊雙拳,感覺肌膚上掠過一陣寒風鞭打似的疼痛。
和畢業照上站位一模一樣的幽靈。
一直與友人互通信息的手機。
以及不知為何,每次都能夠精確把握仇人行動的雪女。
“在雪女背後,一定還有個活人。”
這就是我的結論。
而且在我們眼前,現在也有個太過一目了然的懷疑對象——
“三條院老爺子收養的孤兒,山田大輔。他和夏花一樣,長年遭受來自三條院修平及其母親的欺淩,雖然表麵平靜,但內心積怨應該很深。我認為,山田有可能與雪女合作,故意借她之手鏟除修平——當然也有可能,他就是‘雪女’本人。”
我一口氣說出這個大膽的推測,隨後向恩奇都點頭示意:
“恩奇都,麻煩你把剛才路上和我說過的話,向大家再說一遍。”
“嗯,可以哦。”
恩奇都神態隨和,絲毫不在意大家或欣賞、或沉迷、亦或充滿邪念(?)的視線,“剛才master試圖指出照片上的問題,卻被山田咳嗽打斷了。但是當時,我並未感覺到他的氣息有所紊亂。”
“哇噻,‘氣息感知’這個技能真好用。那麼,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他不可能突然岔氣咳嗽。”
恩奇都輕描淡寫地斷言,“雖然很想現場指出,但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不會讀空氣’……你看,我之前被人說過很多次嘛。我姑且也是有裝載學習功能的。”
“立大功了。這時候就不該打草驚蛇。”
我欣慰地衝他點頭一笑。
“說句題外話,我希望‘讀空氣’這個功能也可以拷貝到迦爾納身上。啊,不過他現在好像進步很多了?”
“如果他再不進步,我們遲早會看見宅男懸梁自儘的屍體。”
同事們滿臉哀怨地嘀咕道,“也不知他們現在過得怎麼樣了。如果要對付‘異能掠奪者’,最好還是先讓迦爾納成為同伴……”
“——啊啦。真有趣,搜查二係的精·英·們,幾時淪落到要請求平民援手了?”
“……?!!”
這、這個好像三流輕女配一樣拿腔拿調,一句話能轉上十八個彎的聲音是——
“打擾了。”
還未等我們反應過來,會議室緊閉的房門豁然大開,一行西裝革履、鼻孔朝天,猶如“精英”一詞化身的黑衣人魚貫而入。
“…………”
要不是我認出了隊尾一臉尷尬的瓜先生,我簡直以為是哪個不要命的犯罪團夥上門找茬,會議室即將變成警匪火並現場。
不過即便如此,我的臉色也不見得好看到哪裡去:
“剛才是哪位小姐姐開的口?‘阿拉’得很好聽啊,儂是上海人伐?也不對啊,上海話一聽就很爽快,哪有這麼翔裡調油一樣黏黏糊糊。”
女配立刻回嘴:“你說誰是shi——”
“等一等,我先回答你剛才那句話。”
我立起手掌擋在麵前,“迦爾納一個人相當於恩奇都之外的全係戰力,和他相比,在座各位都是辣雞,我不覺得向他求援有什麼問題。倒是搜查三係的大·爺·們,興師動眾,侵門踏戶,有何貴乾啊?”
“柚木茜!你什麼態……”
“我就這個態度,不爽不要進門。”
——開什麼玩笑。
——當年和暴躁老哥一起偷我帽子、指點哄笑的仇,我可還沒忘記呢。
清光家的暴躁老哥有脾氣卻沒心眼,向來憑著一腔熱血搞事,幾乎把“頭腦簡單”四個字嵌在臉上。在他背後,指不定還有誰出謀劃策,看我們互相撕咬狗毛紛飛,暗地裡偷著樂嗬。
如今想來,當初三係對我所做的一切,大概也是一種帶有惡意的職場欺淩。隻不過我皮糙肉厚,十分耐|操,愣是將這些冷箭給生生地彈了回去。
若非如此,難保我不會成為下一個夏花。
“抱歉,我在門外聽見你們提及‘異能掠奪者’事件,所以不請自來。打擾各位了。”
趕在我繼續發難之前,為首一名眼鏡青年乖覺地向我們低頭致歉。
不過,從他隱藏在鏡片後方的細長雙眼之中,我隻看見了滿滿一腔銳利森冷的輕蔑之意,不見絲毫歉疚之心。
果然,他下一句發言就暴露了心聲:
“從今天起,這起案件將由我們三係接手,還請各位不要僭越。我說得直白一些,請你們不要不自量力。”
“你這話什麼意……”
“鎮定。”
有同事當場就要拍案而起,卻被岩窟王抬起手一把按住:“不要輕舉妄動。”
“他說得對。”
眼鏡青年皮笑肉不笑地一挑眉毛,“越是弱小的狗叫得越凶,你們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吧。”
——搜查三係的係長,綱村信二。
我心中亮堂得很,這位綱村係長為人清高刻薄,一向貌恭實倨,隻拿我們二係當個笑話,可以說是導致兩係不和的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