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君。你剛才說的是……‘紫夫人’?你確定嗎??”
紫。
柚木紫。
毫無疑問,那是——
“母親的名字……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
……
……
當我們結束這次訊問、踏上歸途的時候,窗外早已是月上中天。
晚風習習,夏夜清涼如水的月光鋪滿街道,看上去如同一條無限延伸的銀河。
“前輩,前輩!你看,街道有這——麼寬敞!和靈子世界不同,踩在地麵上的感覺好有趣啊。”
正值街頭僻靜無人,passionlip也不用再擔心無意間造成死傷(?),可以自由地舒展身體。眼看著她好像出籠的雛鳥一般歡欣雀躍,連我也不自覺地麵露笑容。
“……”
可惜那笑容不能持久,轉眼即逝,我的嘴角重又沉甸甸地耷拉下來。
但我的步伐卻很輕,輕得踩不到實處,像是一步步踏在虛幻縹緲的雲間,隨時都有可能從千尺高空一頭墜落,摔成一團支離破碎的血和骨頭。
那位“紫夫人”,據說是他們首領中意已久,最後好不容易搞到手,留在自己身邊的女人。
有一次我被帶去首領的房間,雖然首領本人沒有露麵,但我在櫃子上看見了那位夫人的照片。在宅邸中,她的畫像也隨處可見。
少年最後的話語在耳邊循環播放,如同一台破損卡帶的錄音機,永遠都隻能重複同一段台詞。
姐姐,她長得很像你。
……
——我不是沒有預想過這種可能。應該說,我早就猜到了。
心裡有個聲音這麼說。
——我的異能,隻要擁有足夠的金錢,便可以說是所向披靡的強大。我也曾經懷疑過,這真的能用“我是個天選之子”、“我就是傳說中的瑪麗蘇”來解釋嗎?
那聲音好像耳鳴,嗡嗡作響。
——如果。
——如果,我的異能不僅是【適合犯罪】,而是【打從一開始就為了犯罪而誕生】的異能呢?
——再進一步說。
——“柚木茜”這個人類,是不是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犯罪而被製造出來的】?
聲音逐漸擴大,如同海嘯灌滿鼓膜,淹沒腦海中千頭萬縷的思緒。
擴大。
擴大。
擴大——
“茜。”
忽然,從四麵八方壓迫而來的滔天惡浪中,混入了一道迥然不同的聲音。
不,不對。不止一道聲音。
有許多人的聲音混合在一起,絞成一束,在深不可測的黑暗中掘出缺口,化為從我頭頂垂落的強韌蛛絲。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我朝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伸出手去——
“茜。我在這裡。”
聲音再度響起,這次是伴隨著切實的觸感和熱量一同傳來,穩穩安放在我冰涼徹骨的掌心。
我抬頭望去,視線便直直撞入一雙沉著篤定的金瞳,如同日光下浩瀚寧靜的大海。
“埃德蒙……還有大家。抱歉,我不知道怎麼說……”
我明白。我明白得很。
柚木茜就是柚木茜。無論我的父親是誰,無論我是因為什麼理由而誕生,都與如今站在這裡的我毫無關係。
這點小事,我自然心知肚明。
但是,這也並不意味著——隻要明白這一點,我就能夠心無掛礙地接受自己。
這具身軀是貪婪、野心和惡意的結晶。說得中二一點,就算說我是“罪惡之子”也不為過。
退一萬步講,哪怕我的異能與陰謀算計無關,全然隻是個因禍得福的巧合,母親在那座島上所遭受的痛苦也決不能一筆帶過。
我再次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即是她的痛苦。
“……對不起。稍微……”
麵對如此醜惡的真相,我心中五味雜陳,實在不知該如何向他們開口。
這是我的真心話。
所以——這一刻,在將紛繁的思緒付諸話語之前,比起理智與思考,我決定順從自己心意的選擇。
我上前一步,額頭輕輕抵在青年溫熱的胸口,將臉頰埋入他寬大厚實的鬥篷之中。
“這樣就好。稍微讓我靠一會兒,埃德蒙。”
“啥……”
貞德隻來得及吐出一個音節,就被藥研拽著胳膊拖到一邊去了。
另一邊,螢丸和passionlip不明就裡,一頭霧水地大眼瞪大眼;而恩奇都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隻是背著雙手饒有興味地觀望,清麗麵孔上依舊掛著一抹捉摸不透的溫和笑容。
貞德:“我就想不通,那種吵得要死的男人有哪裡好唔唔唔……”
藥研:“噓!安靜點。話說回來,你倆‘哈哈哈哈哈’起來都差不多吧?”
……
於是接下來,我耳邊就隻剩下了有力的心臟——或者該說是“靈核”跳動之聲,以及夏夜裡依稀可辨的蟲鳴。
不過,眾目睽睽之下,我不打算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太久,也不會放任情感決堤。
心中洶湧而出的軟弱一放即收,僅隻是數秒鐘的任性依靠,在我心中便足以代替一場無聲的、酣暢淋漓的嚎哭。
足夠了,我想。
還有人能夠隨時隨地容忍我依靠,足夠了。
很遺憾,我並沒有堅強到能夠孑然一身,僅憑自己的力量獨自前行。但反過來說,隻要還有人對這樣的我懷有信任與期待,世上就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援引一句中國的古詩來說,這大概就叫作“此心安處是吾鄉”。
——沒關係。我可以的。
——如果我是從深沉的黑暗中來,那麼,我定要一步一步,自己邁向盛大的光明中去。
“抱歉,埃德蒙。”
在貞德alter忍無可忍、出聲喊停之前,我再一次鄭重低頭,流暢而自然地抽身離開了青年的懷抱。
“我失態了。沒關係,現在我已經整理好心情了。”
“……嗬。無妨。”
我無法看見青年的表情,隻能聽見他和往常一般低沉穩重的嗓音從頭頂傾注而下,伴隨著熟悉的煙草味道,如同月光一般寂靜地籠罩、包圍著我。
接著,我便感覺腳步倏地向前一跌,視野隨之傾斜——
“……咦?”
數秒鐘後,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是被岩窟王拽過手臂、環著腰間向前拖了一步,腦袋也再次不由自主地磕在了他的胸前。
“今夜月色這麼好,難免會有些情不自禁。”
他輕笑著說。
那笑聲極其克製內斂,隻在尾音處略微上揚,音色清爽澄澈,像一陣朦朧月夜裡掠過心尖的風。
“所以,我也失態一次就算扯平了。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是稀有的感情線!(被揍
太平洋很大,架空島嶼沒有原型,不過我想說什麼大家應該都懂(撓頭
ps:敲黑板,恩當初說的月色真美是天然物理意義,伯爵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