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麼, 暫且就說到這裡吧。”
不知為何,當山魯佐德的敘述告一段落之後,我倏地感覺渾身一輕,終於重新感受到久違的日光暖意。仿佛剛剛穿越一段漫長、漆黑、冰冷的隧道,半截身體都已沒入齊腰的渾濁泥水之中,好不容易才掙紮著回到人間。
“呼……”
當我回過神來時, 我已經一手按著胸膛, 長長傾吐出一口鬱結的濁氣。但光是如此, 仍然無法紓解我內心壓抑的激烈感情。
要打比方的話,就好像用水泥強行封堵住即將噴發的火山口, 結果要麼是爆發,要麼是一場毀天滅地的大爆發。
“?乾嘛啊你, 說一半藏一半, 賣什麼關子呢?”
幸好,貞德alter一如既往的穩定表現讓我稍稍凝聚心神,思緒也逐漸循著她的話音流轉回平常軌跡。
“怎麼, 該不會你要把剩餘的故事留到下一夜再講, 做個‘且聽下回分解’?不用啦, 真是的。我們又不是暴君,就算你一口氣講到結局, 也沒人會動手殺你啊。”
雖然貞德alter語氣不佳, 話語中蘊涵的意味卻十分溫和。
(嗯,這就是混沌·惡·黑暗·複仇者的正常操作,我明白。)
“不, 我並非此意。我的意思是……之後的故事,諸位還是親眼確認為好。”
山魯佐德目光閃爍,接著顧左右而言他道:
“柚木小姐,您潛入島上一事,是否還有其他人、尤其是‘敵人’知曉?換而言之,您是否已經暴露了行蹤?”
“嗯……應該沒有吧。”
我一手輕點著太陽穴思忖道,“維摩那是在海上亂戰之中乘隙起飛,當時滿天炮火橫飛、硝煙彌漫,應該足以掩去我們的蹤跡。至於上天以後,我們也隻遇見了伊什塔爾,她應該不至於向犯罪者告密吧?女神是有矜持的嘛。”
“伊什塔爾女神?是的,那她的確不會……”
“茜,還有大天狗。”
岩窟王謹慎地提醒我道。
“沒事啦,他當時忙於和人較量,而且我覺得他認不出‘維摩那’和伊什塔爾那艘‘馬安娜’的區彆。畢竟是日本天狗嘛。”
岩窟王唇角一歪:
“聽上去,你好像在說‘日本天狗都傻’。”
“我是說文化差異啦,文化差異。”
我對岩窟王犀利的吐槽裝聾作啞,而後笑吟吟地轉向山魯佐德和兩把小短刀:
“對了,你問我‘是否暴露行蹤’,意思是接下來我們要潛入島內嗎?”
“是的。”
山魯佐德輕輕頷首,“既然島上之人尚未得知你的入侵,那麼,你們完全可以扮作遭受綁架的女性和幼兒混入其中。經過這些時日,我在島民中多少獲得了一些信任,隻要你們一路緊跟著我,多半就不會引人懷疑。”
“嗯!我作證,大家都很喜歡人|妻姐姐的!!”
包丁點頭如小雞啄米,“我也是,我最喜歡聽人|妻講故事了,她還會撫摸我的頭——”
五虎退怯生生地拽他的袖子:
“包、包丁,大家在說很嚴肅的事情呢,你不要插嘴啦。彆人會生氣的。”
“誒~~~”
“沒事的!”
螢丸雙手一分,擺出一副小大人架勢勸解道:“茜不會在意的。她說過,她最~喜歡聽我和短刀說話啦。”
“……”
螢丸說的沒錯。不說彆的,這會兒我完全沒有氣憤的閒暇,隻顧著一心一意驚歎山魯佐德的慷慨相助了。
不僅負責解說還擔任向導,正所謂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這究竟是何等細致周到、賓至如歸的五星一條龍服務啊???
也對,山魯佐德她本來就是五星。
不過如此一來,倒是誘發了我心底另一個埋藏已久的疑問:
“山魯佐德,你……明明如此畏懼死亡,為什麼一直沒有服從呢?如果你想要一勞永逸地規避死亡,比起冒險幫助我們,直接向召喚你的master——或者說,向那位暴君投誠,難道不是更為穩妥的選擇嗎?”
——是的,這就是我的疑問。
——時刻將“規避死亡”置於第一位的山魯佐德,麵對我們無異於以卵擊石的寒酸陣容,為什麼會毫不猶豫地出手相助?
雖然內心隱約已有猜想,但我希望聽見她親口說出這個答案。
“……”
而她仿佛洞悉我心中意圖一般,濃密彎曲的長睫輕輕一顫,姣美麵靨上流露出一抹恍如懷念、又恍如釋然的溫婉笑意。
“因為,即使是隻會在死亡麵前瑟縮顫抖的我,也有人願意溫柔地包容這份恐懼,願意傾聽我的心聲,珍視我的生命,愛惜我的靈魂。她為每一次災禍而痛心,為每一個弱者帶去慰藉和救贖,肩負著沉重的願望,以平凡之軀踏上艱苦卓絕的旅程。”
“既然如此——我唯一的回報,就是永遠也不背叛她。”
“我,不會再次背叛……”
“名為‘藤丸立香’的,禦主的願望。”
——這便是她的回答。
……
……
順便一提。
——嗨呀我果然還是比不過立香啊有再多後宮也不是我噠回家種田算啦。
這是我的第一感想。
但我剛隻來得及把這句酸話說出一半,半邊腦殼就險些被貞德alter一旗杆扇飛:
“矯情什麼,乾活!”
“……對不起,我隻是象征性地矯情一下,其實我知道你們都是愛我的誒嘿。”
貞德反手又是一旗杆:
“得意忘形什麼,閉嘴!!還有誰愛你了?!!”
(嗯,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alter親親。看見她我就安心了。)
……
……
再次確認山魯佐德可以信任之後,接下來擺在我們麵前的,就隻剩下一個物理意義上的潛入難關了。
那就是——
“這位螢丸小朋友外表年幼,柚木小姐和alter小姐正當妙齡,要混入島民之中都不算特彆困難。但問題是,這位……”
山魯佐德欲言又止,但一道憂鬱眼波卻已揣著再明白不過的暗示意味向岩窟王飛去。
——這位一米八的大老爺們,你可怎麼著啊???
“…………”
我也和她一樣,向岩窟王靜靜投去“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深沉目光。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眼神太過瘮人,以致於岩窟王從中讀取到了某些危險的信號。四目相接之下,他略一愣怔,旋即本能地蹬蹬蹬一連後退三步,宛如寧死不屈的烈士一般昂起頭顱。
他毅然道:
“茜,我——我不穿女裝。”
“……沒人讓你穿女裝!!!”
自從得知島上境況以來,我原本一直處於氣瘋、氣炸、氣成河豚的邊緣,這會兒倒是硬生生地被他給氣笑了:
“不就是變裝潛入嗎?我自有辦法。來來來,我給你看個寶貝。”
“…………不是女裝?”
“不是,真的不是。你不要慌,我以人格向你擔保。”
我信誓旦旦地一拍胸膛,然後避開其他人——尤其是貞德alter好奇探詢的目光,因為這“寶貝”實在不能讓她看見,恐怕會勾起她一段屈辱的回憶——將岩窟王悄悄拉到一邊,伸手向懷中掏出一個造型古典的小瓶,獻寶似的遞到他鼻子底下。
“是這樣的,剛才我臨走之前就預想到這種情況,所以我找吉爾伽美什要了……咳咳……”
“咳咳咳……嗯,返老還童的藥水。”
“………………”
岩窟王一臉視死如歸地從我手中接過小瓶,眼神一片空洞,仿佛正穿透小瓶凝視著遙遠的彼方,又仿佛是在捫心自問——
“女裝”或是“變成岩窟王lily”,到底哪一個選項更能保住他寶貴的、岌岌可危的逼格。
……
三分鐘後。
岩窟王的選擇可想而知。
不愧是堅強果敢的基督山伯爵,雖然他內心無疑經曆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但他憑借鋼鐵般的意誌力將這段鬥爭壓縮到三分鐘以內,然後義無反顧地接過小瓶一口悶——悶到一半就被我搶了下來,這畢竟是彌足珍貴的神代靈藥,之後說不定還有其他人需要用上。
靈藥見效極快,正如當初貞德alter(吃錯藥之後)也是一眨眼就變成“貞德·alter·聖誕·lily”那樣,岩窟王剛一將藥液咽下喉嚨,靈基就迅速發生了質的改變。
“嗚哇…………”
物理上的實際變身過程,不到五秒。
五秒鐘以後,伴隨著一陣引人遐想的特效霧氣,玉樹臨風的一米八鋼鐵男兒消隱無蹤,而他身上魔力編織的衣物則是隨之等比例縮小。
然後,霧氣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