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公子,方才犬子對你多有得罪,在下心裡過意不去,立刻攜他道歉來了。”那中年男人恭敬地對方時衍道,他雖不高大,卻短小精悍,目光炯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
反觀他身邊的王少爺卻臉色萎靡,身材單薄,仿佛被鴉片掏空了身體,比自己的父親看起來還顯老。
顧時衍聞言,朝他露出一個不鹹不淡的笑容:“王老爺,您是哪裡的話。尊少爺又不是故意的,我怎麼會介意呢?”
這一頭,被拉來負荊請罪的王少爺不樂意了,他麵露不屑地在一旁嗤道:“要是我早知道這女人是嫁過人的,我哪裡會與她搭話。誰要她一副雲英未嫁的打扮。”
聽了這話,那王姓的老爺把眼睛移向林緋,目光銳利地稍稍打量女人一番,不由心下微驚。
他一生見過無數女人,能真正稱的上美的屈指可數。
而眼前的這個女人卻彆具韻味。
她長著張古典秀氣的鵝蛋臉,眸如點漆,唇色偏淡,五官素雅清冷,並不如何明豔逼人,而那帶著冷淡疏離意味的氣質,清瘦纖細如拂柳的身姿卻格外我見猶憐。
當真是幽蘭般的氣質美人。
王老爺心下暗歎一聲,一邊轉頭對方時衍道:“原來這就是令夫人,當真是美貌,怪不得我那不孝子一時鬼迷心竅。”
聞言,他的兒子王義良在一旁冷笑一聲,竟然又道:“什麼美貌?嫁過人的女人不過是殘花敗柳,我向來是看不上的。”
這王義良如吃了炮仗一樣,多次出言不遜。
林緋正在和蘇毓秀講話,並沒注意這邊的情況。
顧時衍轉頭瞥他一眼,眼神陰冷至極:“王少爺這副身子還想些有的沒的,可彆還沒到靖義,就舊病複發斷了氣了。”
“你”王義良聞言大怒。
原來他們父子倆來靖義不是為彆的,正是為了王義良的身體。
他吸食鴉片壞了根本,日漸消瘦,精神萎靡,便計劃和父親一同回靖義老家的田莊裡修養。
王義良是王老爺如今唯一的兒子,王老爺先前有個大兒子,隻是年紀輕輕就客死他鄉,留下一個膝下無子的遺孀。唯一的小兒子又不爭氣,可叫王老爺愁煞白頭。
看到他這討人嫌的模樣,王老爺不禁憂從心來,拉著顧時衍道:“我這兒子實在是個不懂事的,您千萬不要和他計較。”
“哪裡。”顧時衍虛扶中年男人一把,一手接過侍者遞上來的水煙壺,示意王老爺。
“不了,不了,我向來隻抽旱煙。”王老爺笑著推辭,隨即從口袋裡掏出個三尺大小的象牙煙鬥,卻也不抽,隻拿出來示意一下。
顧時衍也不強求,就地與王老爺聊起天來。
這王老爺甚是健談,即使遇到顧這樣愛答不理性子的人也絲毫不氣餒,他一會兒講自己不孝的兒子,一會兒回憶自己辛苦發家的前半生,話題跨越之大令人膛目結舌。
林緋在一旁有些無聊,卻聽見那王老爺突然將話題引到她身上:“方才我見令夫人頗為麵善,不禁想起了我有一個姓伍的妾室,長得和令夫人有兩分相似。她今日恰好也在,不如叫她來陪令夫人和蘇小姐聊聊天?”
話音剛落,他就示意手下將人叫來。顧時衍也一副任君做主的大方模樣,仿佛是想看看對方還有什麼伎倆。
沒過多久,他口中與林緋有些相像的伍姓姨太就來了,隻不過來的不止她一個,還有一個衣著華貴,麵容嫵媚的女人。
她身姿綽約,穿胭脂色的銀花綢衫,黑色雲花緞的裙子和繡著忍冬花樣的貢緞鞋。她的臉上敷了香粉,看起來頗為妖嬈,手上還舉著把鵝毛扇子,輕輕一扇動,淡淡的粉香就往鼻子裡鑽。
王老爺一見她臉色微變,原來她就是那短命的王家大少爺留下來的貌美遺孀——鬱秋蘭。
跟在她後麵走的便是王老爺寵愛的妾室伍凝煙,她生著張標致的瓜子臉,脖頸細長,腰身細長,整個人清瘦高挑,像根削去了皮的竹子。
光看五官,她與林緋並無相似之處,但那雙細長的眼睛含著淡淡憂鬱,眼角還掛著一滴淚痣,清冷秀致的氣質倒是像極。
林緋與她對視一眼,她卻很快錯開了視線。
在王老爺的眼神示意下,伍凝煙走上前聲音淡淡地對她說了句:“見過顧夫人。”隨後就沉默地站在一旁了。
林緋此時正在和蘇毓秀說話,沒有多餘時間去回應,隻頷了首,衝她道了聲“你不要拘束。”
鬱秋蘭倒是個風騷的性子,她一來就熱情地與旁人打著招呼,不光是女人,與男人也多有調笑,她走過林緋身邊時,表情誇張地大讚她美貌,當真是風風火火的女人。
蘇毓秀見了,在旁小聲斥一句:“騷貨。”
沒想到這民國的小姐也會講臟話。
林緋詫異地看她:“蘇小姐,你方才說什麼?”
“沒事。”蘇毓秀立刻恢複笑容道。
見她不願說,林緋也不強求,兩人又聊起了彆的話題。
在短暫的交談中,蘇毓秀驚訝地發現這看起來嫻靜溫婉的顧太太竟是個頗為博學的,尤其是對古典文學頗有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