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快就來了。
子時剛過,外頭便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
“咚——咚!咚!咚!”
陸輕聹翻了個身,從被子裡探出頭來,眼睛晶亮,半點睡意也無。
她摸黑收拾了幾件衣服,輕手輕腳地往外走。
嫋嫋就睡在外間榻上。她怎麼都不會想到自家郡主會做出和人私奔的傻事!
守後門的小廝低著頭打著瞌睡,一腳落在門邊。
陸輕聹根本無法在不驚醒小廝的情況下出門。她想起小時自己總愛爬的那棵樹,爬到高處便能看到侯府外頭的景色。
小郡主將包袱係在了身上,艱難地爬上高牆。看著略有些高的距離,閉了閉眼就往下跳。
落地時左腳一扭,痛呼被陸輕聹咬牙咽進肚子裡。
她抹了一把汗,拍了拍衣擺,一瘸一拐地往東城門去。
夜黑沉沉的,醜時的街上空無一人。
陸輕聹有些害怕,但想到顧衍正等著自己便什麼都不怕了。
整個南寧城這會隻有城門處還燈火通明。
顧衍明知陸輕聹一定會來,心裡卻七上八下,總覺得會有事情發生,子時便在東城門等著。
他早已花錢打點了今日守門的兄弟一會行個方便,人卻來來回回在城門前轉悠,眼睛盯著侯府的方向。直到一道嬌小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繃緊的神經這才放鬆下來。
燭火照亮了城門以及前方的一段小路。
陸輕聹拐過巷口,一眼便看見了遠處的城門,以及站在昏黃光暈下的那個人。她隻一步便能踏進那片光亮裡,卻止步於黑暗中。眼睛一酸,左腳被忽視許久的疼痛像是突然被放大了數倍,眼淚“嘩啦”一下流了下來,卻又在顧衍大步走上前時用袖子抹去。
袖子上不知何時沾上的灰一碰到淚水便在陸輕聹的小臉上化開了花。
顧衍看見的就是穿著一身丫鬟衣裳,頭發淩亂,眼睛通紅,兩頰臟兮兮的小可憐。
“怎麼弄成了這樣?”
他伸手將陸輕聹頭發間的一片綠葉取下,又從懷中掏出一塊方巾,認認真真又小心翼翼地借著身後微弱的光將小花貓的小臉擦乾淨。
光線昏暗,顧衍靠得極近。
一片粉紅悄悄爬上了陸輕聹的脖頸,尤其在看見白色絲帕上歪歪扭扭的針線後,粉紅漸深,連兩頰的溫度都迅速攀升,不知燙了誰的手。
“你,原來你還留著……”小郡主垂著眉眼害羞,聲若蚊蠅。
顧衍手上動作一頓,看向手中的帕子,輕輕“嗯”了一聲,若無其事地將同樣繡著“寧”字的絲帕重新塞回懷裡,轉身的時候,已經將發紅的耳垂藏了起來。
幸好自己的書童並沒有聽年輕顧衍的話將陸輕聹送來的東西扔掉。他昨日剛從倉庫的角落裡將小郡主送的東西翻了出來。
除了一隻繡著字的香囊,還有一塊小郡主剛學女紅時做的帕子,帕子上的針線比香囊上還扭曲,他卻歡喜得很,珍重地藏在懷裡。
身後“嘶”的一聲痛呼。
送他香囊的小郡主這會正單腳站立,看著他的神情莫名委屈。
顧衍扶著陸輕聹坐在了城門旁的一塊大石塊上,眉眼儘是鮮活的情緒,再也瞧不見往常小郡主湊上前時疏離的樣子。
陸輕聹的腳踝已經腫成了饅頭,之前還隻是微痛,經過一路的摧殘,這會一落地便鑽心地痛。
顧衍想去找大夫,被陸輕聹拒絕。
兩人這會還在私奔,半點不敢浪費時間,隻能硬著頭皮準備到下個城鎮再找人瞧瞧小郡主的腳。
小郡主因禍得福,滿足地趴在顧衍寬厚的背上。
玄月高高掛在天上為兩人照著腳下的路。
陸輕聹突然想起了初見顧衍那時的情形。
侯府裡最受寵的小郡主連讀書都是由陸侯爺請人上門單獨教導。隻是不知小郡主從何人嘴裡聽說了學堂這地,心血來潮,竟帶著小丫鬟女扮男裝潛入了都是男子的學堂中。
那時的顧衍還是少兒郎。
夫子正在上方講課,顧衍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左手握著書卷聽得認真。
陽光打在小顧衍的臉上,陸輕聹都能看到小顧衍側臉金黃的絨毛。
小郡主看著窗邊的顧衍發起了呆。被上方的夫子發現,情急之下指著窗邊的顧衍就說來找兄長。
顧衍看著衝他擠眉弄眼的小孩,在夫子的詢問下點了點頭。
沒想到就這樣給自己幫來了一個小尾巴。
小尾巴陸輕聹追在顧衍身後一追就是六年。
她從來沒有想過,若是坐在窗邊的不是顧衍,自己是不是還會這樣喜歡上一個人。
第二天一早,整個侯府都炸開了鍋。
他們的安寧小郡主不見了!
另一邊竟然還傳來將軍即將到達南寧城的消息。
陸侯爺和陸夫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派出去顧家查探消息的小廝很快就回來了,顧衍竟然也不見了!
一想到陸輕聹竟然偷偷和那書生私奔,陸夫人一個氣火攻心,竟氣暈了過去。
這會就連還算冷靜的陸侯爺都亂了分寸,抱起夫人就要往外頭衝。幸得及時被管家攔住,趕緊派人去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