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初雪消融，樹上枝頭都抽了綠芽。
遲景墨一行人堪堪趕在殿試之前到了上京城外，遠遠便瞧見一群身穿太監服飾的人影。
“快，趕緊把東西都收起來。”
姚大海一手揮開捧著蜜餞茶水的小太監，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擺，麵上露出討好的笑容，在黑馬到達不遠處時，迎上前行禮。
“祝將軍凱旋。將軍一路辛苦了。”姚大海滿臉諂媚，視線不經意間往後頭的馬車一瞟，又抬起頭看向黑馬馱著的那人，“將軍，聖上知道您今日歸來，已經在禦書房備好茶點等著您了。提前回京的隊伍也在不遠的營地裡候著。”
陽光從那人身後灑下，姚大海瞧不清對方的神情，忍不住眯了眯眼。想起出宮前皇上的命令，他猶豫半響，小心翼翼開口，“將軍，這同去的夫人……”
遲景墨垂下視線。
明明看不清對方的神色，姚大海背後卻不禁一涼，趕緊解釋道：“這、這、這北海一戰大捷，夫人同樣有功，皇上、皇上召見夫人入宮一同慶賀。”
姚大海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額頭冒出的冷汗。都說這將軍和安寧郡主伉儷情深，否則也不會到邊寨打仗時都得一同將夫人帶去，幸好此戰高捷，若是出了什麼事，聖上不知道又要收到多少針對遲將軍的彈劾奏折。
感覺到頭頂的視線挪開，他不由鬆了一口氣，放鬆下來，“將軍，您趕緊到營地去換身衣服吧，切莫讓聖上久等。”
“姚公公辛苦。”
平靜的聲音響起，姚大海渾身一顫，連連擺手，“不辛苦不辛苦。”
遲景墨帶著陸輕聹往城外營地的方向走。
身後姚大海忍不住抹了一把虛汗，他看著遲景墨的背影感慨，怎麼幾個月不見，遲將軍仿佛換了個人一般，一身氣質更為內斂。一句話不說都能給人帶來壓力，盯得他背後冷汗直冒。
這種感覺，怎麼好像在將軍離京前也曾感受到過？
他搖搖頭否認，收起笑臉，隨手指了一個小太監趕緊回程告知聖上。
一支黑金隊伍出現在上京城外，列隊而來，整齊有序。
最前方那人騎著黑色汗血寶馬，身穿鎧甲，英姿颯爽。
城門前，街道兩旁熱熱鬨鬨地站著許多翹首以盼的百姓。有人交頭接耳，臉上略顯焦急；有人咬牙切齒，手中的絲帕都快被捏碎了。
人群中，一群姑娘不時將目光投向身旁的男子。那男子一身書卷氣，雖比不得將軍威武，卻引得周圍女子頻頻投去視線。可惜那人身前是上京第一才女連笙兒，年前剛同那男子定了親。幾位姑娘眼裡閃過可惜，又揚著脖子等著遲將軍的出現。
“笙兒，你確定那遲景墨真的打了勝仗？”顧衍站在連笙兒身後，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悅的神情，一雙眼睛同樣盯著城門的方向，黑灰色瞳孔中晦澀莫名。
連笙兒手上動作一僵，趕緊收斂起臉上不慎外露的神情，轉頭看向身後，睫毛不時扇在那小小的淚痣上，柔聲道：“是啊，顧衍哥哥。郡主應該也跟著回來了，你們終於可以見到麵了呢。”注意到顧衍臉上神情變化，她緊接著改口道：“自從郡主走了，你就一直擔心她會出事，若是郡主知道了你這樣擔心她，肯定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來。一會笙兒便遞帖子請郡主上門，郡主肯定也很想念……”
城門口突然響起一陣歡呼，連笙兒趕忙轉過身，探頭去看。眼前是一片烏泱泱的後腦勺，她踮起腳尖，好不容易一片鎧甲進入視線，轉眼又被擋住。
她恨恨跺腳，暗恨自己為何不在酒樓上尋個寬敞的位置，卻要跟這群無權無勢、無才無貌，隻會花癡的女子擠在這裡……
“誒呦”
她一聲痛呼，腳尖竟然被人用力踩了一腳。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可兒趕緊伸手擋住擠到自家小姐身旁的人，“顧公子，顧公子，快幫幫我家小姐……”
被喚的人一動不動，他盯著馬背上的遲景墨，那人麵無表情，受著萬人敬仰。
不該是這樣的。
顧衍握起拳頭。
明明前世北海一戰大敗，岑月國損失慘重。明明前世的這個時候，因為遲景墨的戰術失誤，丟了整座北海城，明明……
可是現在，他卻坐在馬背上，接受著整個上京城民眾的歡呼。
之前那股想法又在腦中不受控製的冒出來，他垂下腦袋，掩蓋臉上慌張的神情。
難道，難道不止他一個人有了上一世的記憶？
所以，這一世，遲景墨才會同毫無接觸的陸輕聹被賜婚在一起。所以，這一世，遲景墨在北海之戰中大獲全勝……
難道遲景墨也有上一世的記憶？
顧衍眼神複雜看向身前一臉委屈看著他的連笙兒。
不，不可能是他。若是他的話，他又為何要娶前世毫無接觸的陸輕聹。
那一個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