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岸登陸後, 池罔就一刻不停地趕往沐北熙的墓地。
他抵達沐北熙墓穴前的時候,正是一天晌午時分, 日光最盛之時。
在充足的陽光下, 那兩人高的墓門上, 精細浮雕上的浮灰,都在光下無處藏身。
池罔看了看日頭的方向, 用手撥了幾處圖案, 那緊閉的墓門,便轟然打開了。
裡麵暗沉不詳, 充斥著壓抑的死氣。池罔閃身進去, 便將陽光與生氣隔絕在厚重的墓門外。
在這機關起伏的墓穴中隨意行走, 路過時,甚至檢查了一些墓中機關是否正常運作。他態度自如隨意,仿佛不是走在這錯一步就九死一生的埋骨地,而是在自己家後花園裡閒逛。
越往裡走, 便越是森冷。砂石在昏暗的墓道裡,看到許多具盜墓者的白骨,更是打了個寒戰。
沐北熙的陵墓非常之大,池罔往下走了一個多時辰, 還是在一點機關都沒碰、一步彎路都沒走的情況下, 才走到了最裡麵的墓室。
推開門,冰冷的氣息撲麵而至,這熟悉的寒涼,對於池罔的身體來說, 卻是十分舒服的。
墓室拱頂上數不勝數的夜明珠,宛若燦爛的星河,池罔便在這珠光的照耀下,開始翻找他此行想要的東西了。
他坐在寶藏堆中翻了許久,才將自己想找的東西翻了出來。於是池罔便坐在一地的金銀珠寶上感慨:“還是得找人定做幾個櫃,下次我把它們拿下來,重要的文獻要分門彆類存放。”
許久不發聲的砂石突然說話:“這就是陵墓的儘頭了嗎?這裡是你的房間的話,那……始皇帝葬在哪裡?”
池罔翻著手中一張張的紙,狀似漫不經心的回答,“為什麼你會對沐北熙感興趣?”
砂石頓了一下,回答道:“畢竟也是《醉袖桃》的另一位主角嘛,真的很想知道啊。”
池罔沒有被激,隻是沉默著沒有搭話。
砂石莫名有點虛心,環顧四周後,見池罔的墓穴裡有許多珍藏孤本,還有不要錢一樣遍地堆著的珠玉珍寶,語氣興奮的轉移話題:“我看見遠處有一個玉做的盒子,那裡麵裝了什麼好東西?”
池罔把手裡找到的銀票與商契,放在自己的棺材邊,走向了這墓穴中唯一一個盒子前,拉開了那箱金琢玉雕的盒蓋。
然後從裡麵拿出了一幅刺繡。
那是一隻白虎下山圖,背景布局大氣,刺繡隻寥寥幾線,就傳達出仿佛出自名家之手的留白山水圖的意蘊,猛虎眼神凶煞,姿態威嚴,配合那充滿力量和攻擊性的姿勢,幾乎讓人懷疑下一刻,那白虎就會從繡麵上躍下來。
連砂石都感歎道:“這繡品難得的有氣勢,很少會見到這樣的刺繡珍品。”
池罔把白虎下山圖放了回去,“這是仲朝開山皇帝房鄔的親手刺繡,他水平了得,可圈可點。”
第一幅刺繡來頭就相當不小,這讓砂石對接下來的作品倍感期待。
還沒等砂石問他是從哪裡搞來的皇帝親手刺繡,就見池罔拿出了下一副繡品,上麵是繁花如錦的春日遊園圖,用色婉約精致,線腳細膩入微。
池罔悠悠道:“這是房家兩兄弟的娘親,前朝最後一位郡主在世時所作,我偶然得知這副繡品流傳在外,就高價買了回來。”
因為地底嚴寒,這些刺繡哪怕放置了百年的時光,依然保持著色彩鮮豔,栩栩如生的模樣。
砂石看向池罔的玉盒,敢情這裡麵全都是名人刺繡,沒一個身份普通的,件件價值連城。
其中有繡品,有衣物,有裝飾,都被仔細地收著。
但玉盒最裡麵的拉層,卻似乎放著一條形狀不同的長條布帶。
砂石便問:“最裡麵那一格,放的是什麼?”
池罔沒作答,無情地關上了盒子。
一連在池罔這吃了兩個癟,砂石居然反思了一下,最近是不得罪了池罔。
池罔沒有絲毫避諱,就像坐在床上一樣地坐到了自己的棺材裡,將手中的一大遝紙,一張張翻看。
從這些紙中,他先挑出了鼎盛布莊、蘭善堂的商契,把剩下的看了看,又挑出幾張放回懷裡。
另外一遝是銀票,池罔看看數額差不太多,就直接抓了一把帶走。
需要的東西都拿到手,池罔應該出來了。
離開前,他回頭看向自己的墓室,有些意動:“等此間事了,我該回來待上一段時間認真修煉,天天被你抽內力,我怕我有一天被你抽乾了,可怎麼辦?”
砂石乾笑道:“抽不乾的,你我榮辱一體,我不會害你。”
出墓的時候天色還早,池罔想著此處與無正門大本營離得不遠,便想著偷偷溜回去看看。
池罔如今內力隻餘8%,比不得以往的無影無蹤,潛入無正門的時候,他比以往還要小心。
無正門藏於山中,一部分建築是挖空了山體,在山中鑿出來的房屋廳堂。池罔就從旁邊的山攀了上去,再從高處鑿開的通風洞裡溜進門中。
這一路無人把守,無正門的鬆散,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無正門山體中的廳室格局不會改變,池罔熟門熟路就摸了進去,沒多久就摸到了議事廳。
議事廳也是在山中鑿出來的,但為了不讓封閉的空間顯得過於壓抑,就像山外麵的房屋一樣,鑿出了隔窗加以裝飾。
靠近議事廳,他先是聽到了房流的聲音,“朱長老,如今北邊蘭善堂的攤位實在太少,此次瘟疫後續的應變處理,事關蘭善堂的聲譽。雖然說這次瘟疫的方子,出自我蘭善堂一位不知名的醫者之手,確實挽回了一些劣勢,但我們必須借此良機,一舉振興蘭善堂之名。”
“對於醫館來說,聲名和信譽是最重要的。依掌門之命,我們不能再讓蘭善堂蒙塵受辱。這筆資金必須撥給蘭善堂,這是你我需要為掌門做的事。”
另一個聲音傳來出來,“掌門?哼!到現在都沒抓住餘餘這兔崽子,誰知道掌門是真是假?你現在扯著掌門的名頭也沒用,這筆錢我要投給江北的鼎盛布莊,現在我就明確告訴你,想從我這裡多拿一分錢給蘭善堂——都不可能!”
這聲音氣焰十分囂張,不難猜出就是如今無正門裡麵當權的朱長老。
房流也不作氣,他早預料到此事並不容易,現在這個程度就生氣,估計一會就會氣死了,於是他十分冷靜道:“朱長老,望你周知——無正門中的一切,皆歸掌門所有。這些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如今掌門回歸,雖然未曾現身驗明真偽,但也不該如此放肆,完全不把一門之主放在眼裡。”
朱長老哈哈大笑,“又拿掌門來壓我?這次北上之行,你折了不少人手吧?還裝,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已經外強中乾了!你個小兔崽子,在你老子麵前還這麼張揚?”
房流聲音遲疑,“你確定,你真想當我老子?我倒是沒什麼問題。”
朱長老笑聲一滯,“呃,還是不用了。”
尷尬的片刻沉默後,朱長老彈了一個響指。
隔間內響起了兵器的摩-擦出鞘聲,池罔傾身細聽,至少有十幾個人。
房流淡淡道:“我今日來,隻帶了兩個人,自然比不上你人多。但是你要知道,百曉生新排出的武林高手榜,我已然上榜了。”
朱長老沒說話,房流居然笑了:“我是五月的生日,再過一個月,我才十六歲,如今我排了第九,而你呢?”
“如果你有十全的把握,怎麼現在還不動手?而且你真的以為……你今天殺得了我嗎?”
房流這風輕雲淡的態度,反而讓朱長老十分忌憚。
朱長老到底沒敢冒險,打了個哈哈,把這幾乎已經完全撕破的臉皮,到底是往回粘了那麼一點:“開玩笑、開玩笑。流公子是我門內人,無正門內禁止成員私鬥,我當然是不敢隨便犯禁的。”
但是外麵的池罔卻笑了。
房流玩空城計,全靠一張嘴騙人。
若是池罔身處朱長老這個位置,才不會這樣的怯懦猶豫,既然已經在敵人麵前,暴露了這樣的居心和準備,自然不會再給房流任何喘息之機,直接就當場硬上,摸摸虛實了。
幸虧自己來了,萬一房流今天沒玩轉,讓朱長老在這裡就把他給宰了,那就不好玩了。
池罔想了想,決定幫房流撐個腰。
池罔聽聲辨位,從懷中抽出了三張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