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1 / 2)

純白色的石柱撐起宮殿接連成片的拱頂, 殿上的天藍得讓人忘卻凡塵,鋪開直到天邊, 與遠處碧藍色江水溶成一片。

白和藍都那樣純潔晶瑩,這畫麵如一塊剔透的水晶,不染一絲塵埃。

她穿著一條純白的裙子,束著一條緊身的金色腰帶,勾勒出纖細的腰身, 光著腳丫坐在宮宇殿門的台階上。

見到他來, 那張漂亮的小臉笑開了, 向他招手, “哥哥來呀。”

他笑了一下, 便走了過去, 與自己同胞所出的龍鳳胎妹妹並排坐在了一起。

妹妹將手中薄薄的漢書翻了個遍, 側過頭問他的神情天真無邪,“哥哥,你學了漢書, 那我們的姓氏,在漢文裡應該怎麼說呀?”

池罔張嘴時, 自然而然的就換上了羅鄂語言, “漢文中,最接近我們姓氏發音的翻譯,便是‘尉遲’。”

這是他幾百年不曾使用過的故國語言,他卻沒有一刻忘卻,在熟悉的家鄉裡, 不經思索便脫口而出。

“那哥哥你的名字,漢文怎麼說?”

“尉遲望。”

“那我的名字呢?”

池罔向坡下望去。

羅鄂江中島上,以白色大理石為尊,下麵鱗次櫛比的房屋都是用白色石料所建造,在一片茵茵綠意中,白色的樓閣,顯得格外精致美麗。

池罔邊指著旁邊結著釋伽果的矮木,對他的妹妹說:“你的名字,當譯為果。”

江中島坡上是王族的白色宮殿,坡下是安居樂業的百姓,人們穿著色彩鮮豔的衣服,平和寧靜過著自己的生活。

巡查的侍衛在經過他們身邊時,也會微笑著向他們的王子和公主行禮,又像不願打擾他們似的,很快悄悄地離開退去。

他的手臂上一暖,同胞的妹妹已經挽住了他的臂彎,小腦袋靠在他的肩上,撒嬌道:“哥哥,你怎麼不用我給你繡的腰帶啊?”

肩上傳來溫暖的重量,池罔望著江邊與島上陸地在交界處的粼粼波光。他的頭歪了過去,側臉輕輕地枕在妹妹的秀發上。

“因為我舍不得。”池罔輕聲說,“你繡的那麼漂亮,我怕弄臟了,就一直不敢帶出來。”

“我會再給你做新的呀,哥哥,我願意為你繡一輩子,我喜歡看你戴腰帶,你把腰線收緊的樣子特彆好看。”

江中島的日光,比南北兩岸上都要灼熱。他們身後的純白宮殿,吸收著的太陽散發出溫度,把石料都烤得熱了。

但是身體靠上去,卻感覺不到燙,反而很熨帖舒服。

尉遲果輕輕開口:“哥哥,我們會一輩子這樣下去嗎?在每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裡,我們都能坐在宮殿側門看天嗎?”

池罔沉默了很久,閉上眼睛輕輕側過頭吻著妹妹的頭發,他的唇輕輕顫抖,最後卻什麼都沒說。

眼前所有的一切,是他曾經深愛的故土。

江心的風都帶著甘甜,他聽到熟悉的家鄉語言唱起了悠揚的小調。

直到靠著他的女孩推開了他,站了起來。

“父皇和母後還等著我回去,哥哥,跟我走啊。”

回去,回去哪裡?

池罔跟著她站了起來,他下意識去牽女孩溫暖的小手。他們的手指在空中接觸了一瞬,同一刻,女孩的身體卻重重地向後跌去。

他聽到遠處驚慌失措的呐喊:“地震……地震!快跑!啊,這是神譴——神譴!”

白色宮殿的石柱從中間被攔腰震斷,恢宏華麗的建築層層坍塌,島上的土地出現裂痕,江水滾滾湧上。

人們絕望的呼救,天堂在轉瞬之間淪為地獄。

天災麵前,人力是那樣的渺小,眼前的場景令他心如刀絞。

他的家,被地震推進了江中。連同他的妹妹,一起滑向翻滾的江水中。

池罔毫不猶豫的跳進江裡,追隨那個白色的身影而去。

尉遲果的身體,被江流推向江底黑暗的漩渦。池罔自幼精熟水性,在水中劃出一條白色的長線,速度已快到極致,卻依然與她隔著那麼遠的距離。

那黑色漩渦吞沒了妹妹的身體,他追到近前,加速遊了進去。

他跳進了那黝黑的旋渦,身邊的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旋渦裡沒有光,也沒有水。

四周都是漆黑的,池罔什麼都可不見,他茫然走了幾步,焦急的喊:“妹妹,你在哪?”

沒有聲音,沒有回應。

池罔心中的不安與焦急,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喧囂升騰。

他開始全力奔跑,可是哪裡都看不見,他找不到妹妹的影子。

不知腳下踩錯了哪一步,池罔在這黑暗中跌了一跤。

他摸了摸腳下,皺起了眉頭。

他跪坐在地上,把頭發攏到一邊,就要重新爬起來時,卻僵住了動作。

他的麵前不知何時站了一對夫妻,正在慈祥的注視著他。

池罔盯著他們,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父王、母後?”

這是他最熟悉的人,在這詭異的黑暗中,重新回到了他的麵前。

王後溫和的問,“你妹妹呢?”

池罔那一瞬的神色發生了變化,“我還沒找到她。”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保護好你妹妹?”王後的神色溫柔而哀怨,質問道:“你是她哥哥,為什麼不能好好保護她?”

池罔瞳孔瞬間緊縮,“……我丟了她,是我的錯。我這就去找她,我還沒找到……”

“你真的找過她嗎?”他父王威嚴的發問,“當年我和你母後在行宮自焚,就是為你們創造一線生機。你是我們家最後的男人,必須要保護好你的同胞親妹,帶著她逃得遠遠的,逃到誰都找不到的地方,一定不能被莊侯抓到,可是你都做了什麼?”

羅鄂國王麵帶怒容,斥責道:“你弄丟了你妹妹,還弄丟了你自己!”

“你自甘墮落,為了苟且偷生,居然去當了莊侯兒子的玩物,你是我們家最後的血脈,可你就這樣甘願失身,不知廉恥地被男人褻玩!”

“王室身份何等尊貴?本就該寧死不辱!你貪生怕死時,又何曾想起過你身為王子的榮耀和臉麵?我有你這樣的兒子,真是我一生的恥辱,就連我死後都無法去麵對祖宗!”

池罔一瞬間怔住了。

國王眼中透露著冰冷的仇恨:“你怎麼還不去死?我沒有你這樣丟人的東西!”

他的巴掌帶著破空之聲,直接甩到了池罔的臉側。

……卻被池罔一把接住了。

他本來是跪坐在地上,此時站直身體時,眼中神色已重回清明,“我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呢……這是我丟不丟人的問題嗎?”

池罔身子挺得很直,即使是從至親口中,聽到了這樣的侮辱,他也絲毫不為所動,“在當年那樣的劣局下,從我被莊侯抓去他府上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可能全身而退。失身怎麼了?美色也是一把利器,我能越過莊侯,直接失到莊少爺身上去,那是我的本事。”

麵前雍容華貴的中年夫妻,似乎被這番不要臉的說辭震驚了。

池罔依然冷靜得可怕,“我跌進泥潭後,從一無所有,到一步步摸打滾爬到現在的模樣……我不丟人啊。死是多麼容易的事,背負屈辱活下來才是最了不起的,能活下來還能報仇……我就問問你,這天底下還有誰能比我做得更好?”

夫妻兩人被池罔噎得瞪著眼睛看他,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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