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看去,就見地上有一隻紫色的葫蘆形荷包。
荷包的抽繩沒拉緊,荷包口露出一角淡黃色的紙……
這個荷包看著相當普通,可這淡黃色的紙張實在看得有點眼熟。
顧雲嫆駐足,附身把那個荷包撿了起來,抽出了那張淡黃色的紙,朱紅色的符文赫然映入眼簾,朱砂似血般鮮豔。
顯而易見,這是一張符籙。
若是從前,顧雲嫆根本就不會在意這麼張符籙,可過去數月中,經曆過這麼多事後,她學會了對此道的敬畏。
這個世界既然可以有太祖皇帝這樣的穿越者,也自然可以有玄學術法。
“這荷包和符籙可是令郎的?”顧雲嫆正色問道,瞳孔清亮如潭水,“從何處得來的?”
符籙?華大夫人與華大老爺皆是一愣。
華大老爺麵色難看至極,含糊其辭道:“這是我兒子的未婚妻路三姑娘給的……就是常安伯府的路三姑娘。”
“我們今日是去路家下聘的。”
華大老爺故意含糊是為誰下聘。
“好好的一樁喜事,怎麼會變成這樣!”華大夫人淚流不止,哽咽著捂住了臉,虛弱得仿佛隨時會暈厥過去。
路三姑娘豈不就是路芩?顧雲嫆下意識地捏緊了手裡的符紙。
她知道路芩與韋嬌娘交好,莫非……
顧雲嫆心裡其實有了七八分把握,眼睫顫了顫,再三確認道:“也就是說,令郎從路家出來後不久就病了?”
華大夫人強忍著心頭的痛楚回憶了一番,麵色如雪地囁嚅道:“小兒從路家出來時,還好端端的,能騎馬……剛剛忽然就在外頭暈厥了過去,墜了馬。”
顧雲嫆的眼神有些複雜,微微歎了口氣:“我大概知道令郎為何會病成這樣了……”
“路三姑娘是不是不同意婚事?”她單刀直入地問道。
“……”華大夫人紅腫的眼眸張大,悲愴的麵龐有一瞬間的難看,如墨染般陰沉。
雖說在白雲寺相看那天路芩瞧著對華照的印象挺好的,但是下小定的時候,她就看得出來,路芩不願意了,那日是路二夫人強迫路芩來的。
對華大夫人來說,路芩是否願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隻要親事成了就成,管這丫頭樂不樂意。
而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也由不得一個小姑娘家家做主。
華大夫人慘白的嘴唇微動,說不出口。
她若是點頭,豈不是承認長子華熙被路三姑娘給嫌棄了?!
隻是想想,華大夫人就覺得心痛如割,柔腸寸斷。讓長子與那等粗俗無禮的勳貴人家的姑娘結親已經夠委屈他了……
華大老爺知夫人心思,僵硬地點了點頭,道:“小姑娘心性不定,一時樂意,一時又反悔了。”
“但路家長輩是願意的,今天兩家剛立了婚書。”華大老爺又補充了一句。
顧雲嫆心如明鏡,差不多確定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這件事的起因是路芩善變,答應了親事又中途想悔婚。
她以及韋嬌娘都跟顧燕飛都交好,這道符十有八九是顧燕飛的手筆。
顧燕飛這個人一向是幫親不幫理,就因為路芩不喜這門親事,所以顧燕飛就用這種方式破壞親事。
顧雲嫆緊緊地捏著手裡的那張符紙,眼眸閃爍不定。
靜默了半晌後,顧雲嫆淡淡道:“令郎會病,想必是路家不樂意這門親事,所以請人做了法。”
從前顧紜嫆是不相信做法畫符這種事的。
但是顧燕飛這些日子來所做所為,一次次刷新了她的三觀,讓她不由去猜測顧燕飛到底是怎麼做到那些匪夷所思的事……
有一句名言說,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因素,剩下的不管多麼難以置信,一定就是真相。
所以,顧燕飛確實是通玄學術法,確實有那種超凡的能力。
“做法?”華大夫人雙眸一張,瞳孔翕動,“姑娘的意思是,路家請人對我兒子做了法,我兒子才會生病?”
她潮紅的臉上淚痕縱橫,氣息微喘,脖頸中浮現根根青筋,既震驚又憤怒。
原來如此。
她的照哥兒明明身子康健,卻突然性命垂危,原來有惡人對他做法!
華大老爺也變了臉色,臉上驚疑不定,眉頭皺出了深深的川字紋。
“十有八九。”顧雲嫆微微頷首,目光悠悠地看向了窗外,看向了顧府的方向,驀地吐出一句,“據我所知,路三姑娘與顧家二姑娘交好。”
她點到為止,不再多說,並沒有去說顧燕飛的壞話。
但對於華家人來說,這一句也就足夠了。
“顧二姑娘?!”
華大老爺與華大夫人都聽說過顧二姑娘,那個連上清真人都折在她手上的顧二姑娘。
夫婦倆麵麵相看,有驚嚇,有恐懼,有疑惑,也有不安,更有對次子華照的心痛。
是顧二姑娘害了他們的次子?
“為什麼?!”華大夫人的眼睛又瞪大了三分,嗚咽一聲,悲憤道,“難道就因為路三姑娘不願意,顧二姑娘就要害我兒子?!”
“這也太過份了!”
華大夫人越說越激動,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急促。
她用力地握住了華照的一隻手,平日裡溫暖有力的手,此時一片冰涼的汗濕,手指無力。
傷在兒身,痛在娘心。
華大夫人隻恨不得代次子受罪。
華大老爺雖然也心疼兒子,卻比夫人多了一分理智,用一種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顧雲嫆,總覺得這位姑娘知道得未免也太多了。
顧雲嫆從容地迎視對方銳利的眼神,她說的隻是事實,問心無愧。
再說了,有些事隻要他們去查,肯定能查到蛛絲馬跡,也不過是他們之前沒想到他們親家會害他們的兒子罷了!
華大夫人悲痛不已,牙齒深深地咬著下唇,幾乎咬出血來,喃喃道:“那……我的兒子該怎麼辦?”
她的照哥兒該怎麼辦?
長子熙哥兒已經救不回來了,被好幾個大夫判了死刑,若是連僅剩的次子都出事,那她與丈夫該怎麼辦?
華家的香火該怎麼辦?
華大夫人的一顆心沉了下去,四肢冰冷冰冷,冷得徹骨,痛得鑽心。
“……”顧雲嫆沉默以對,櫻唇微抿。
她歎了口氣後,吩咐萬大夫道:“萬大夫,你儘量先救著,把他的燒降下來再說……再這麼燒下去,我怕……”
“哎。”萬大夫也是歎氣,眉頭深鎖。
那無能為力的樣子看在華大夫人的眼裡,就和給長子判了死刑的王老大夫一模一樣。
這聲聲歎息更像是有人拿著刀子捅了華大夫人一刀,又一刀。
“……”華大夫人心臟一陣劇烈的收縮,疼得她似乎連靈魂都被刀子給刺穿了。
華大夫人眼前一黑,捧著心倒了下去,任由黑暗將她徹底吞沒……
“大夫人!”
“夫人您怎麼樣了?”
一陣陣尖利的喊叫聲將華大夫人包圍,華家的下人們擔憂地朝她圍去,周圍亂作一團。
“我來看看。“萬大夫連忙上前給華大夫人探脈。
顧雲嫆麵露悲憫之色,暗暗歎息。
就因為路芩不喜這門親事,她們就不惜犧牲一條人命嗎?!
這也太肆無忌憚了。
萬草堂的前堂裡,亂哄哄地忙做一團,好似熱鍋上的螞蟻般。
這一幕,也落入了不遠處某間茶鋪裡的顧燕飛與韋嬌娘的眼中。
韋嬌娘從昨晚到現在都坐立不安,忐忑難安。
雖說她相信顧燕飛,但是隻要一想到病重的路芩,不禁又慌又怕。
天剛亮,韋嬌娘就跑去了顧府找顧燕飛,顧燕飛就把她帶到了這裡。兩人在這裡已經喝了兩壺茶了,剛剛華家車隊往這裡過來時,韋嬌娘差點沒衝過去把人給教訓一通,可下一瞬就看到華照從馬上摔了下來。
顧燕飛喝了口香噴噴的大麥茶,摸著下巴,笑吟吟道:“阿芩應該能醒了。”
“太好了!”韋嬌娘心裡痛快極了,一口氣喝完了杯中的大麥茶,豪爽地把空杯子往桌上一放。
韋嬌娘壓低聲音湊在顧燕飛耳邊,指著萬草堂的方向問道:“那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