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內上下都被一層淡淡的陰影籠罩著。
水閣內的一眾公子哥還是言笑晏晏。
路似半點也不見外,喧賓奪主地請何烈也坐了下來,又笑嘻嘻地吩咐人上茶,順便揶揄了顧淵一句:“阿淵,你沒金屋藏嬌吧?”
顧淵:“……”
“哎,憑阿淵這種不解風情的性子?”樊北然歎息地搖頭,與路似一唱一搭,“你忘了嗎?上回我們去聽小曲,人家花魁娘子好意給他斟酒,他差點沒把人胳膊給折了!”
“真是不懂憐香惜玉啊!”
幾個公子哥看熱鬨不嫌事大,你一句、我一語地調侃起顧淵來。
沒人請顧瀟坐下,他就隻能這麼傻愣愣地站在,看著他們喝酒,看著他們閒聊,看著他們繼續投壺……心口的怒火一點點地往上竄著。
不急,將來有顧淵哭的時候!顧瀟定了定神,在心中暗道,嘴角又翹了翹。
樊北然又喝了一杯酒,看似在笑,其實目光一直在注意顧瀟,心裡有些不安:顧瀟去錦衣衛舉報,若證實是誣告,那可是要杖責五十加充軍三年的。顧瀟既然敢這麼做,怕是布了什麼局,留有後手。
樊北然與路似等人不著痕跡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錦衣衛這一搜查,就是足足半個多時辰,才三三兩兩地回來水閣複命。
“指揮使,”帶隊的倪總旗對著何烈抱拳稟道,“屬下等已經搜查了整個府邸,沒有發現可疑之人。”
半個時辰也不可能掘地三尺,錦衣衛也就是大致搜查了一遍,排查了一下顧府的人員,大體上沒發現什麼問題。
那些丫鬟婆子們如釋重負。
何烈銳利危險的目光看向了顧瀟,顧瀟被他看得咯噔一下,趕緊道:“等等!”
“何指揮使,我又聽到了!”顧瀟快步往水閣西邊的窗戶走了幾步,雙眼異常的明亮,朝窗外看去,“我又聽到了嬰兒的哭聲。”
所有錦衣衛都斂氣屏聲。
那些公子哥也下意識地噤聲。
水閣內,寂靜無聲。
“哇!哇……”
窗外“簌簌”的風拂枝葉聲中,夾著了幾聲嬰兒的啼哭聲,隻斷斷續續地響了兩三下。
之後,哭聲就停止了,隻餘下園中姹紫嫣紅的花木在風中輕輕搖曳。…
四周寂靜,氣氛凝重而又沉寂,空氣顯得沉甸甸的。
“是那裡。”顧瀟抬手透過敞開的窗戶,指向了池塘對麵的一座假山,“剛剛的哭聲應該就是從那裡傳過來的。”
何烈朝倪總旗望去,以眼神詢問,倪總旗搖搖頭,意思是他們剛才搜這個小花園時沒什麼發現。
何烈又轉頭問顧淵道:“貴府有沒有密室?”
“沒有。”
“有!
兩個不同的回答同時響起。
搖頭的人是顧淵,點頭的人是顧瀟。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湧向了顧瀟。
“大哥,你就彆再瞞了。”顧瀟唇角微微翹了翹,歎道,“府裡有密室又不是什麼秘密,你知,我也知。哎,大哥,你是把庾氏餘孽藏在密室中了吧。”
顧瀟再次抬臂指向了假山的方向,鏗鏘有力地說道:“密室就在假山裡。”
何烈對著倪總旗使了個手勢,倪總旗立刻意會,帶著七八個錦衣衛氣勢如虹地朝那座假山去了。
水閣內的丫鬟婆子們一個個翹首引頸地往假山方向望去,全都心口怦怦亂跳,心神不寧。
這一次,錦衣衛的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倪總旗就又步履匆匆地回來了,鄭重地稟道:“指揮使,假山那邊發現了一間密室。”
“而且,從裡麵傳來了哭聲。”
說著,倪總旗眼神複雜地朝顧淵望了一眼。
周圍再次靜了一靜。
旁邊的顧瀟唇角揚得更高了,腰板挺得筆直,挑釁地看著顧淵。
何烈起了身,撣了撣袍子,對顧淵道:“那……過去看看?”
“請。”顧淵從善如流地起了身,麵上無驚無怒。
其他公子們也紛紛起了身,麵色都有些凝重。
他們了解顧淵,看他的樣子,顯然是真的不知道府裡還有密室。
光是這一點,就讓人覺得不安。
誰也都不是傻子,這分明就是顧瀟設的一個局!
一群人就簇擁著顧淵與何烈出了水閣,繞過池塘,往假山方向走去。
空氣中彌漫起一股猶如秋風掃落葉的肅殺氣氛。
“指揮使,顧千戶,這邊走。”倪總旗把眾人領到了假山洞裡,直來到一道黑洞洞的小門前,“這間密室的門藏得很隱蔽,屬下等也是費了一番功夫才發現的。”
這道門還沒七尺高,裡麵黑黢黢的一片,不知道延伸到何處……
“哇——哇——”
密室的深處,斷斷續續地傳來了哭聲,時強時弱,聲嘶力竭,聲音經過狹窄的密室通道略有些變調,聽著有些瘮人。
這密室中顯然是藏著什麼。
何烈的眼神漸漸地沉了下來。
“屬下找到油燈了!”又有一個菱形臉錦衣衛疾步匆匆地提著兩個油燈過來了。
何烈吩咐道:“下去看看。”
這麼點小事自然也不需要何烈親自出馬,倪總旗帶著三四個錦衣衛提著油燈沿著階梯下去。…
其他人都站在外頭等著。
樊北然、路似、嶽浚等人簇擁在顧淵的四周,無聲地表明了他們的態度。
他們的目光全往顧瀟那邊瞥,眼神冰冷如利劍。
夾著花香的風迎麵而來,此刻卻讓人感覺呼吸不暢,有些窒然。
顧淵定定地注視著正前方這間隱約閃著燈光的密室,背手而立。
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呢。
自家裡上月分家以來,外人肯定沒有機會藏在府裡,也就是說,這人在分家前就已經藏在了這裡。
是庾家人?
十有八九。
那麼,窩藏他們的是二叔,還是太夫人呢?
還有,那個人又為何要藏匿庾家人呢?
庾家案已經塵埃落定,成了定局,絕不可能有逆轉,以二叔和老太太的為人,不至於冒這麼大的險才對。
除非……
顧淵念頭飛轉,眸色漸深,麵容冷峻平靜,讓人看不出喜怒。
“阿淵,你家這間密室委實糙了點。”樊北然動作瀟灑地打開了手裡的折扇,漫不經心地說道,“聽我祖父說,這京城中密室建得最好的要屬寧王府。”
“那寧王府是前朝大貪官李越修建的,李越為了藏他那些財報,將密室修建得極其隱蔽,機關更是複雜。李越被前朝皇帝下旨抄家時,據說禁軍足足抄了十天,才找出了七間密室。”
“我也聽說過。”路似接口道,“說這寧王府的密室不僅藏得隱秘,而且密封性極好,躲在裡麵,就是喊破了嗓子,外麵的人也聽不到。”
“當時其中一間密室還發現了兩具竊賊的屍體,負責查抄的禁軍統領猜測是竊賊不小心把自己關在裡麵,結果叫天不靈,叫地步應!”費六公子唏噓道。
嶽浚拍了拍顧淵的肩,一本正經地提議道:“阿淵,你改日最好把這府裡全都查一遍,萬一還有什麼密室,藏著什麼不知名的屍體,多晦氣!”
幾人插科打諢,看似在閒聊,其實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告訴顧淵,他們都站在他這邊,也同時提醒錦衣衛躲藏在密室裡的人也可能是自己偷溜進去的。
“啪!”
密室中忽然傳來什麼東西被打碎的聲響,以及倪總旗的嗬斥聲:“拿下!”
這兩個字令外麵的眾人全都變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