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真假千金的事爆發後,顧太夫人本來是要給素娘灌藥的,被她攔了下來,這才留了素娘一條命……
顧燕飛往前邁了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椅子上的顧雲嫆,聲音清冷而又篤定地接著道:“她是不是還在府裡,過著有小丫鬟伺候的日子。”
顧雲嫆抿了下唇,直視著顧燕飛的眼睛,義正言辭地說道:“二姐姐,你想要她死嗎?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
在這個皇權至上的時代,人命如草芥,最是卑賤。
主家可以隨意棒殺奴仆,草席一裹屍身丟去亂葬崗,不必負任何責任,就是死者的家人告到官府去,也是徒勞,甚至還可能挨一頓板子。
這一點,自小在淮北長大的顧燕飛應該再明白不過,她本該最了解底層百姓的無奈與卑微。
顧雲嫆用一種難以言說的眼神看著顧燕飛,心裡幽幽歎氣:果然,人是最善忘的動物,顧燕飛才剛回到京城,就徹底把曾經的自己拋之腦後,把自己重新擺到了人上人的位置,俯瞰起眾生來。
“錯已鑄成,就是殺了她,時光也不能回轉。”顧雲嫆先是動之以理,之後又動之以情地勸道,“二姐姐,當年她把你我帶出揚州那個戰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素娘有錯,她所做皆是為我……雖然這一切非我所願,但我也已經想法設法在彌補你了。”這還不夠嗎?!
這些話與上輩子顧燕飛從顧太夫人口中聽到的一模一樣。
她笑了,腦海中浮現前世素娘麵對她時那副高高在上的恩人模樣。
顧雲嫆微微咬唇,手指蜷曲地捏著帕子。
顧燕飛的眼眸又清又冷,道:“你說,你已經都還給我了……”
“那麼父親呢?我本該在他膝下承歡六年。”
“還有十四年的錯位人生,這十四年你在天堂,我在地獄。”
“顧家塑造了現在的你,你至今還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顧家給予的一切,不肯放手……你是還不清的!”
她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說得顧雲嫆無言以對。
顧燕飛也不想再聽顧雲嫆狡辯,不輕不重地丟下了最後一句:“顧雲嫆,你給我聽清楚了,我才是侯府嫡女,而你……”
“隻是一個家生子。”
話落之後,她也不管顧雲嫆是何反應,拿著那把鑰匙揚長而去。
門簾挑起又落下,來回搖擺,似在嘲諷地輕笑著。
顧雲嫆呆若木雞地僵在原處,仿佛有一座無形的山壓在她的肩上、背上,壓得她一動也動彈不得。
顧燕飛說得“家生子”三個字深深地刺痛了她,顧雲嫆的臉上漸漸褪去了血色。
夏蓮沒去送顧燕飛,看著前方那麵搖曳的門簾,義憤填膺地說道:“姑娘,二姑娘真是不知好歹,虧您待她那麼好,在方世子跟前為她說了這麼多好話,連大夫人的嫁妝也拱手讓給了她……”
夏蓮真是為自家姑娘感到委屈。
顧雲嫆再次推開了窗戶,蕭瑟的寒風迎麵而來,從窗戶望出去,能看到顧燕飛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
她一退再退,一讓再讓,隻是因為她覺得在這件事中她是得利者,才屢屢相讓,但是這不代表她是包子。
更不代表,顧燕飛能仗著她的退讓,在她的頭上作威作福。
夜風又涼了幾分,夜色也暗了幾分,銀月如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