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們全都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方才顧淵還有說有笑的,怎麼忽然就翻臉了呢?
眾人麵麵相覷,品出一絲不對勁來。
顧太夫人的笑容霎時就僵在了唇角。
“……”顧瀟的表情比顧太夫人還難看,嘴唇倔強地抿成了一條直線。大哥這是什麼意思?!
“顧淵!”顧太夫人拔高了音量,直呼其名。
可是,顧淵沒有駐足,仿若未聞地往外走。
守在大廳外的下人們根本就不敢阻攔顧淵,畢竟闔府上下如今都知道了大少爺那是能拉開五石弓的人。
顧太夫人咬了咬牙,對著客人們露出一個歉然的笑容,說了句:“失禮了。:”
然後,他毅然起身,親自追了上去,喊著:“淵哥兒!”
顧太夫人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前小跑了過去,在廳外庭院裡的一棵梧桐樹下追上了顧淵,帶著幾分氣急敗壞地質問道:“你到底要怎麼樣?”
她努力地壓低了聲音,隻覺得如芒在背,就算不看,也能感受到廳內那些好奇的目光正投射在他們身上。
顧淵終於停下了腳步,轉過半邊臉,從上往下地俯視著比他矮了大半個頭的顧太夫人,金色的陽光透過上方稀疏的枝葉灑了下來,勾勒出他清雋的側臉線條。
“祖母是想讓我提攜二弟吧。”顧淵一針見血地說道。
被顧淵說破了心思,顧太夫人也沒否認,輕描淡寫地笑道:“淵哥兒,你們是堂兄弟,彼此提攜,彼此幫襯是應該的。”
“應該的?”顧淵也笑了。
一家人本就該如此。顧太夫人氣勢淩人地昂起了下巴,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有人要毀我前程,還想讓我以德報怨,祖母,我看起來有這麼蠢?”顧淵的語氣更冷,也更犀利。
顧淵這是在暗示什麼?!顧太夫人驚疑不定地看著顧淵。
不等顧太夫人說話,顧淵話鋒一轉,又道:“聽說大皇子殿下甚喜各種兵器,我打算把犀角弓拿去讓殿下賞玩賞玩。”
顧淵等於是把威脅直接擺在了台麵上。
“……”顧太夫人雙眸一瞪,臉色瞬間青了。
顧簡在犀角弓的弓弦上動手腳的事,顧太夫人最初是不知道的,但後來顧簡不慎說漏了嘴,顧太夫人追問下,這才知道了這件事。
顧太夫人當然不能承認,顧左右而言他道:“淵哥兒,我今早就讓人去給你二妹妹傳了話,這弓你可以先留幾天,等你玩夠了,再還回來就是了。”
顧淵定定地注視著顧太夫人,黑嗔嗔的眸子銳利得似乎要看穿她的內心。
當最後一絲期待被打破,他的腦子出奇得清明、平靜,像是跋涉許久的旅人終於走出了迷霧。
“淵哥兒,你想怎麼樣?!”顧太夫人試圖拉住顧淵的手,可顧淵快速地往後退了半步,隻一個側身,輕輕巧巧地避開了她,袖子在距離她指尖不足半寸的位置拂過。
祖孫倆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似在進行著一場沒有血光的對戰。
顧淵一派坦然地說出了自己的意圖:“我要那把犀角弓。”
這張犀角弓象征著定遠侯府的榮光,弓既然到了他手裡,他就不會再交出去了。
“……”顧太夫人的瞳孔微微翕動了一下,右手在寬大的袖口中握緊了佛珠串,仿佛不認識眼前的少年,不,青年了。
顧淵心如明鏡,不動如山。
方才在大廳時,他像是醍醐灌頂似的,忽然間就從那些世伯的態度中看懂了很多事。
他得了鑾儀衛的差事,對很多人來說,就意味著扶搖直上,從府裡到府外,都會有人來巴結他、攀附他。
他不再是那個可有可無的顧家大公子,他是天子近前的鑾儀衛鎮撫使。
對他來說,這像是一件武器。
他可以利用這件武器,來達到他想要做的事。
昨晚,妹妹替他拿了弓,這第一步已經邁出去了,那麼,接下來的事自該由他自己來開口,來麵對。
他是哥哥,總不能事事依賴妹妹替他出頭。
妹妹說得沒錯。這犀角弓就應該是屬於他的。
當初,父親十六歲就拉開了犀角弓,祖父就把它給了父親。
他是顧氏子弟,今天他能拉開這張弓,那麼弓自當是他的。
顧淵徐徐地對顧太夫人說道:“太祖皇帝說過,良弓蒙塵,懷才不遇,乃人生憾事;良弓贈英雄,能者居之。”
當年,太祖皇帝把弓賜給曾祖父顧欽時,曾說了這麼一番話,意思是這良弓當給能用之人,而非在匣內蒙塵。
“二叔將良弓藏之,令其蒙塵,非‘能者’。”
顧淵一字一句犀利至極,簡直就像是往顧太夫人的心口捅了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