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昨晚在宮裡當差,今早才從宮裡趕回府來。一回府,他就從小廝梧桐口中得知了顧燕飛被太夫人罰跪祠堂。
雖說妹妹機靈,沒吃虧,但這兩個多月來,太夫人一次次地針對妹妹,簡直欺人太甚。
顧淵看著顧太夫人的眼神寒氣如冰,決絕似劍。
整個前廳都鴉雀無聲,其他人全都默然地看著這對祖孫。
顧簡蹙了蹙眉,以長輩的語氣高高在上地說道:“淵哥兒,今天是祭祖的大日子,彆耍小性子,胡鬨!”
“長輩做什麼事都是為了你們好!”
他一副語重心長、諄諄教誨的樣子。
顧淵微一挑劍眉,眼神疏離,涼涼道:“侯爺在弓弦上做手腳也是了侄兒好?”
什麼意思?!在場的其他顧家人大都不知道這件事,不由麵麵相覷。
“……”顧簡臉上微微泛青,語塞了一下。
他想說是顧淵誤會了,想把這事給含糊地搪塞過去,卻見顧淵似笑非笑地問候道:“侯爺,您的胳膊好了嗎?”
說話間,顧淵的目光意味深長地在顧簡的傷臂上轉了轉,引得其他人的視線也望了過去。
立刻就有人想起了顧簡的右臂之所以會受傷好像是因為犀角弓斷弦所致,但從顧淵現在話裡透出的意思來看,難道這不是一樁“意外”?
想著,眾人看顧簡的眼神就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各有猜測。
“……”顧簡感覺他們的目光像是帶了刺似的,臉色又沉了三分,從右肩到右胳膊都在隱隱作痛。
當然沒好!
現在他的傷臂以石膏固定著,右前臂用繃帶吊於胸前,他這副樣子等於是把“我是傷患”這幾個字寫在了身上,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傷沒好。
顧淵這小子根本是在明知故問!
顧簡越想越是不悅,又忍不住越想越多,反複咀嚼著顧淵這番話,覺得綿裡藏針,顧淵分明就是在暗諷自己是活該。
從前的顧淵哪裡敢對他這個叔父這般無禮,這小子也就是仗著如今身在鑾儀衛,春風得意,就飄飄然了!
顧簡暗暗咬牙,擺出了定遠侯的架勢,拔高音量斥道:“淵哥兒,你如此沒規沒矩,忤逆長輩,信不信本侯參你一本……”
說話間,顧簡多少有幾分惱羞成怒,當著兩個庶弟以及一眾小輩的麵,被侄子這般奚落,讓他實在覺得麵上無光。
但他的話沒說完,就被顧太夫人冷聲打斷了:
“夠了。”
顧太夫人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又擲地有聲,同時,她給顧簡遞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彆再亂說話。
顧簡隻得訕訕地閉上了嘴,心裡不太服氣。
對於這對母子間的眉眼官司,顧淵全不在意,隨意地撣了肩頭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唇角勾出一道嘲諷的弧度,幽幽歎道:
“太夫人,侯爺,真是好大的派頭,一個要把孫女送庵堂,一個又要參侄子一本……”
“妹妹,你沒嚇壞吧?”顧淵煞有其事地轉頭去看顧燕飛,還摸出了一方簇新的帕子給她,“彆怕,有哥哥呢。”
顧燕飛十分配合地接過了顧淵遞來的帕子,裝模作樣地抹了抹眼角,兩眼亮晶晶地直點頭:“有哥哥在,我不怕。”
她的聲音清脆,模樣兒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顧淵對此十分受用,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
顧太夫人嘴角抽了抽,來回在顧燕飛與顧雲真之間掃視了一番。
她離這麼遠,都能聞到這兩丫頭身上的酒味了,想必這一晚上沒少喝。顧燕飛簡直快無法無天,還好意思說“怕”!
這對兄妹分明就是借題發揮!
顧燕飛根本沒有費心去掩飾酒味的打算,繼續用帕子抹著眼角莫須有的淚花,就仿佛身上不過是配戴了一個氣味特彆的香囊而已。
前廳內陷入一片死寂,暗潮洶湧。
看著前方的顧淵與顧燕飛兄妹倆,顧太夫人眸色一點點地變得深沉,一手緊緊地攥著佛珠串。
皇帝封筆前,兵部就有調令送來了侯府,說是顧簡手傷,難當原職,把他從左掖軍副都督調到了留守司。
雖說品階沒變,可左掖軍是隸屬五軍營之一,而留守司卻隻是防護皇陵,根本沒有實權,說是“冷板凳”也不為過。
為了這道調令,顧太夫人已經心煩意亂了好幾日了。
如此下去,侯府隻怕會繼續走下坡路,變成一個徒有爵位卻無實權的沒落侯府。
現在也唯有顧淵在鑾儀衛的差事還算上得了台麵,給侯府撐住了最後一層臉麵。
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分家,更不能把場麵鬨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沉默持續得太久,久到其他人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隱隱感受到了一種暴風雨前的壓抑。
長房被打壓了整整八年,如今隨著顧淵崛起,這侯府的格局看來也要有所變化了。
最後,是顧太夫人率先打破了沉寂:“淵哥兒,你想怎麼樣?”
她一字一頓地問道,聲音冷靜,吐字清晰,反而讓人倍感壓力。
“分家。”顧淵冷冷道。
“不可能。”顧太夫人二話不說地反對,堅定的語氣不容人質疑。
這是她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