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直視著顧太夫人,毫不回避,瞳孔如同結冰的湖麵般又靜又冷。
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態度讓顧太夫人心裡有些沒底:顧淵這孩子一向性子倔,固執己見。
於是,顧太夫人放下身段,好聲好氣地勸道:“淵哥兒,你父母是不在了,但祖母我還在呢。”
“父母在,不分家,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京城哪門哪戶不是這樣。”
“你和你二妹妹一個未及冠,一個未及笄,還未成年,又怎麼能自立門戶呢!”
顧淵眼眸清冷,眼神依然紋絲不動,心裡想起了從前爹爹在世時的教導。
當時,爹爹問他:“淵哥兒,如果你想找一個不喜歡你的人,討一把寶劍,你會怎麼做?”
他揮著拳頭說:“揍他。”
爹爹就悶笑說:“那萬一揍不過呢?”
當他皺著眉頭苦苦思索時,爹爹笑眯眯地教他:“你就獅子大開口地把對方所有的兵器都要過來,再一步步地討價還價。懂了沒?”
那會兒,顧淵才四五歲,他還不懂。
而現在的顧淵已經懂了。
顧淵下巴微揚,勾勒出一個冷峻的弧度,似有沉吟之色,這一次他才緩緩道:“不分家也行。”
“那以後長房的事,太夫人和侯爺就都彆管。”
“我妹妹的親事會由我這個親大哥做主,也免得太夫人把我妹妹也隨便定出去給什麼亂七八糟的人‘衝喜’。”
顧燕飛微微一怔。
她沒想到,大哥今日鬨出這一出,僅僅是為了她。
婚姻之事講究父母之命,長房喪父喪母,按理說,太夫人確實有資格來決定她的親事。
雖然對於顧燕飛而言,她若不願,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任何人能夠勉強得了她。
但是,大哥這般事無巨細地為她考慮,還是讓她的心裡暖暖的,甜甜的,像是喝了甜蜜蜜的糖水似的。
顧太夫人慢慢地移開了目光,強壓下心口的不悅。
廳內再次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斟酌再三後,顧太夫人才從牙關間勉強擠出了一個字:“好。”
“我答應你。”
她終於艱難地點了點頭,心頭不太舒服,像是有什麼東西脫離了她的掌心。
她不喜歡。
顧簡瞪大了眼,直覺地想反對,可忌憚顧太夫人終究是閉上了嘴,麵沉如水。
顧淵打了個響亮的響指:“口說無憑,那就請太夫人寫一封書契,再簽字畫押吧。”
“胡鬨”這兩字已到了顧太夫人唇邊,可她還是硬咬舌尖,咽了下去。
顧淵全然不在意顧太夫人的反應,招呼他的小廝梧桐取來了絹紙與筆墨,置於一張紫檀木大案上。
“太夫人,請。”顧淵對著顧太夫人伸手做請狀,讓她寫書契。
顧太夫人不喜歡這種被逼迫的感覺,她恨不得拂袖而去,可話都已經說到了這份上,她也已經退讓到了這個地步,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她現在就像那架在弦上的箭,不得不發。
一旁的梧桐飛快地磨好了墨,一股淡淡的墨香混入了周圍的檀香與燭香之中。
顧太夫人咽了咽口水,慢慢走到了案前,慢慢地拿起了狼毫筆,揮毫而書。
看著她僵硬的背影,其他人都已經是目瞪口呆。
誰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往這個方向發展了。
沒一會兒,顧太夫人就寫好了一封書契,接著在落款處簽字,又以拇指按著朱砂畫了押。
顧淵湊過去,看了看書契的內容,相當滿意。
他親自吹乾了絹紙上的墨跡,把這份書契珍而重之地交到了顧燕飛手中,叮囑道:“妹妹,仔細收好了。”
顧燕飛乖巧地點頭,仔細地將絹紙折疊起來,眉眼含笑。
這是大哥對她的心意,她會好好收著的……等回去,她就把她給裱起來!
顧淵含笑的目光從顧燕飛移向了顧雲真,又道:“還有真姐兒的親事……”
一種強烈的不滿在顧太夫人的心口層層積累著,直到此刻,那洶湧的怒意終於控製不住地爆發了出來。
“顧淵,你彆得寸進尺!”
顧太夫人勃然大怒地打斷了顧淵的話,目光如炬。
她已經答應了慕容家,今天就讓顧雲真過門的,此事絕無更改的可能。
顧雲真不想顧淵為了自己得罪了顧太夫人,趕緊拉了拉他的袖子,無聲地搖了搖頭。
“大哥,”顧燕飛笑吟吟地說道,“大姐姐的親事會有祖父做主。”
“很快。”
這話她說得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