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卿的眼角幾不可見地抽了一下,魅惑的鳳眸深不見底:“難道不是你來找我?”
她特意來天音閣難道不是為了見他?
顧燕飛是個實誠的孩子,老老實實地答道:“我來看戲的。”
夏侯卿帶著妖邪笑意的眼眸深深地看著她。
顧燕飛也看著夏侯卿,笑靨淺淺。
兩人的目光靜靜地相視。
夏侯卿眯起瀲灩的黑眸,幽邃的目光定定地審視著顧燕飛。
她的神情間極為輕鬆,態度隨意。
不似其他人看到他時,眸中總是難掩恐懼、厭惡、忐忑、緊張之色。
似乎從上次相見時便是這樣。
她不懼他。
在她眼裡,他似乎與萬千眾生無異。
雅座內,安靜了一瞬,隻聽得外麵戲子咿咿呀呀的吟唱聲以及那慢悠悠的鼓弦聲自一樓大堂傳來
夏侯卿隨意地轉了轉指上的血戒,徐徐地說了四個字:
“聖人病了。”
他隻說了這麼一句,就不再說話,幾點詭魅的幽光在眸底流動。
她上次說,帝星黯淡,聖人會在一個月後大病一場……
而現在還沒一個月,聖人就病了。
雅座內的氣氛陡然直下,空氣似要冰封。
夏侯卿戴著血戒的左手成拳在窗檻上輕輕地叩動了兩下,似不耐,似威嚇,動作幅度並不大。
下一瞬,外麵的樂聲戛然而止,戲台上的戲子們也全都噤了聲,像是被什麼神仙術法吸走了聲音似的。
這種突如其來的寂靜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下方大堂的觀眾們不知道怎麼回事,麵麵相覷,接著三三兩兩地鼓噪了起來。
顧燕飛依然懶懶地靠在窗檻上,右拳托著臉頰,連眼角眉梢都沒動一下,淡淡道:“我說了一個月,就是一個月。”
“貴國聖人要是現在病了,那肯定是在裝病。”
“哦?”夏侯卿的眸中閃著危險的冷光,既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來,我再給你算算。”顧燕飛手指靈活地從袖口掏出了羅盤,另一手衝著他做掐指狀,笑眼半彎半眯,臉上帶著幾分玩味,一副神棍的樣子。
夏侯卿的周身釋放出一股冰凍般的寒氣,一言不發地再次叩著窗檻。
兩下叩動後,不止是戲曲聲,連客人們的說話聲也聽不到了。
這偌大的天音閣內,一片死水般的寂靜,與之前的熱鬨喧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周遭靜得落針可聞,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這雅座與周圍隔離了開來,又仿佛其他人在眨眼間消失不見。
這裡似乎隻剩下了顧燕飛與夏侯卿兩個人。
寂靜持續著,似是在無聲地告訴顧燕飛,這是他夏侯卿的地盤。
她既然選擇踏進來,這生死就不是她說了算的。
“算吧。”夏侯卿盯著她,血色的薄唇彎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猶如一彎血月,透著不詳的氣息。
顧燕飛悠悠地歎了口氣,覺得下次她應該跟韋嬌娘說說,以後她們還是換個地方看戲吧。
可惜了,這裡的戲唱得確實不錯。
她隨手撥弄了下羅盤,羅盤上的指針飛快地轉動起來。
夏侯卿垂下了眸子,看著那隻剛才敲擊過窗檻左手,蹙了蹙眉,從袖口裡摸出了一方潔白的帕子,細細地擦拭著修長如玉的手指。
周圍更安靜了。
指針轉得飛快,發出類似翅膀震動的細微聲響。
指針的轉速由快又轉為慢……
然後,那細細的指針就從中間斷開了,那截針尖輕輕地掉在了羅盤上,而剩下半截指針還在旋轉著……
咦?顧燕飛一挑眉,眉宇間難得露出驚愕之色。
她看向他,喟然而歎,露出單邊的笑渦,訥訥道:“那個……我要是說,這是天意,你信不信?”
“你說呢?”夏侯卿反問道,漫不經心地將帕子抓在手裡揉了揉。
他的指節咯咯作響,那絕美妖嬈的臉上卻在笑,微挑的鳳目裡透著陰森的邪魅。
顧燕飛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食指摩挲著下巴做沉吟狀。
彆說夏侯卿了,就連她自己也不信,指針怎麼就偏巧在這個時候斷了!
上次她拿這羅盤算什麼來著?
她垂眸思索著,目光轉了轉,忽然感覺眼前一暗,似有一層陰雲籠來。
再抬眼看去,就見夏侯卿不知何時站起了身,前傾著上半身朝她靠了過來,挽發的紅絲帶順勢垂落,恰好垂在他頰畔,像是麵頰染了一道血痕似的,妖異而危險。
眨眼間,兩人相距不過兩寸。